“小姐,该起了,误了请安,老夫人要责罚的。”朱奶娘撩起纱帐,轻声喊着。
夏绯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床顶,又转过头,怔怔看着朱奶娘。
“这是梦魇了?”朱奶娘吓一跳,伸手去抚夏绯额角。
夏绯捉住朱奶娘的手,触手有暖意,突然“呱”一声哭出来说:
“我没死!”
“是做梦,你好好的呢!”朱奶娘赶紧坐上床,俯下身去搂住夏绯,轻声安抚。
“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过。”夏绯抽噎着说。
朱奶娘啼笑皆非,哄道:“好了,好了,起身了!过几日老夫人要往庙里还愿,小姐到时请求随行,去庙里求一个平安符,回来挂床头上,以后便不会做这些不好的梦了。”
直至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容颜,夏绯才恍过神来:自己没死,是重生了?
她眼睛审视着梳妆台上各式物品,嗯,这柄白玉梳,是十四岁生日时,表姐送的。
朱奶娘见她眼神定在白玉梳上,便拿起梳子,帮她梳头,一边说:“大小姐也算有心,知道你喜欢收集各式梳子,特意给你搜了一柄玉梳来。”
夏绯喃喃问道:“嬷嬷,我什么时候生日呢?”
“小姐糊涂了么?”朱奶娘带笑说:“昨天才过了十四岁生日呀!”
嗷,自己重生到两年前了!夏绯捂住嘴,呜呜,这时候还没和程玉景私定终身,太好了!
“小姐又怎么啦?”朱奶娘手快,已是帮夏绯挽起头发,又调了粉要给她涂上。
夏绯闭了眼说:“嬷嬷,我前几天无意间听到,将军府的人来提亲。”
朱奶娘低声说:“小姐不要忧心,老夫人会帮你安排的。”
夏绯幽幽说:“就怕外祖母认为,我只能配将军府那个老头。”
来提亲的,是已亡了原配的大将军陈长春。
陈长春今年三十五岁,底下有一女,年已十四。
而他,却想聘跟他女儿同样年纪的夏绯为继室。
陈长春那边,自然是打听过夏绯的情况了。
以他们来看,夏绯相貌不佳,父母双亡,寄居在外祖母家,若娶进门,必不敢嚣张,只会柔顺服从夫君。另一个方面,夏绯身家丰厚,有大笔嫁妆,这笔嫁妆带进门,将来可贴补将军府。
总之,娶了夏绯为继室,好处大于坏处。
朱奶娘给夏绯涂了厚厚脂粉,粘上小黑痣,端详一下她说:“要不,小姐露了真容见老夫人,说出真相。再说自己不想嫁表哥这件事?”
夏绯摇摇头说:“不成的,外祖母若见了我真容,定会逼我嫁给表哥。”
“哪怎么办?”朱奶娘也发愁起来,小姐易容成这样子,除了大将军那等不计较容貌的,确实没人会来提亲了。老夫人等人也是想到这点,才会犹豫着,想要答应这门婚事。
夏绯记得,前世这时候,自己心中已有计较,决意拒绝大将军的婚事,转而让朱奶娘去跟程玉景说,若想报恩,异日高中,便迎娶她过门。
“对了,程玉景如何了?”夏绯问道。
朱奶娘答道:“小姐花重金请的大夫,医术果然了得,几剂药下去,程公子就醒了呢!昨儿,程公子见我过去,还提起,想见小姐一面,当面道谢。”
“呵呵!”夏绯冷笑一声,伸手捂着小腹,似乎那儿还在绞痛。
前世,我请名医救治他,资助他,一心一意为他,到头来……
夏绯恨恨:他欠我的,这一世,须得一点一点还回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程玉景坐在牡丹亭内,心里猜测着夏绯的种种。
他来宋府三个多月,并没有见过夏绯。这次重病,夏绯却请了名医救治他,心中自然感激。
但是,夏绯为什么无缘无故救他呢?
程玉景猜度着:莫非,她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对我一见倾心?
程玉景对自己的才华及相貌,是极有信心的。若不是家道中落,现下要寄居别家府邸,凭他的相貌,谁家女子不想嫁?
听闻夏父留给夏绯一大笔嫁妆,光是在京城,她名下就有几家铺子并田庄。若她长得不算差,那么……
程玉景屈指,弹了弹掌心。这次拣回一条命,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一切,都要计算得失。
月色正好,远远的,有灯笼的光亮过来了。
程玉景一下站了起来,欲举步出亭外相迎,猛然又觉自己失态,复又坐下,装作矜持。
朱奶娘举着灯笼,引导夏绯前行。
夏绯戴着帷帽,帽沿垂着的面纱,遮住了她面容。
朱奶娘抬眼,虽看不真切,也分辨出来,牡丹亭中已坐了一人,便低声道:“小姐,亭中的,应该是程公子了。”
夏绯“嗯”了一声。
朱奶娘斟酌一下言词,劝道:“小姐,程公子虽有才貌,身子到底太弱,还得再看看,才能相托。”
夏绯淡淡道:“嬷嬷,你误会了。我此来,非是要相托终身,而是要划清界线。”
朱奶娘:“……”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呢?
很快到了牡丹亭前,朱奶娘守在亭外。
夏绯接过灯笼,提裙角,款款上台阶。
程玉景见对方虽用帷帽遮了容貌,但身姿曼妙,不由喉头一热,起身相迎,双手一拱说:“夏小姐来了!”
“嗯!”夏绯微抬下巴,在帷帽后看程玉景。
程玉景大病初愈,身形瘦削,下巴尖尖,月色下瞧着,一副楚楚可怜状。
夏绯心内百感交集,自己曾爱慕了这人两年,尽全力资助了两年,这人却在高中状元后,嫌弃自己丑,下手毒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要掌掴他,想要质问他,想要灌他一杯毒酒……
种种痛恨情绪之外,又杂了一丝猜想,前世若早些露出真容,他会如何待她呢?
夏绯咬着唇,一腔委屈,心酸莫名。
程玉景见夏绯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便又主动道:“小生得夏小姐相救,方才活转,这番恩情,实在无以为报。今晚夏小姐肯来相见,小生也是感激不尽。”
夏绯开口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厢请名医,总共花了三百三十两银子。你只须写下一张一千两银子的欠条,明儿交给朱奶娘便可,不必感激我!”
程玉景愕然:她救治我,不是因为爱慕我,而是要变相放高利贷?
“天晚了,告辞!”夏绯转身下台阶,一阵风拂来,撩起她帷帽的面纱,露出半边脸。
程玉景看得真切,身子瞬间酥了半边,喃喃不能言。
夏小姐是一个绝色美人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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