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完,小李厨子归心似箭。
如果真是这个年龄,或许并没有那么焦虑。对孩子的关注点,更多体现在责任履行,而非情感依恋,
可毕竟两世为人,加一起五十多岁,算的上另一种方式的“老来得子”,更能体会“分离”的深层意义。
和森内特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不停的低着头,和大小姐发着短信。
“娃睡了么?”
“没有,正做婴儿操。你面试完了?顺利不?”
“完了,顺利,外瑞古德。”
“我老公真棒。”
“必须的。娃吃了么?”
“吃了,一人一百二。”
“娃今天闹呢么?”
“李笙闹,李椽没。”
“娃今天拉臭臭了么?便便健康不?”
“一人两泡,颜色、形状、粘稠度正常。”
“气味儿呢?”
“要不,给你留着,等你回来自己闻?”
“也行。”
“恶心。”
“娃今天笑了么?”
“笑了笑了,你没事干了?真啰嗦。”
“啰嗦么?没啊,我给娃们写了首诗。”
“你还会写这个?”
“这话说的。”
“怎么写的?”
“行李箱吞下整座摇篮,时差里飘出奶香,伦敦的雨轻过你满月时的啼哭,我数着夜,把归期叠成你胎发蜷曲的形状。咋样?”
“你还是写论文吧。”
“别瞧不起人。”
“我替宝宝们感谢阿波几。你吃饭了么?”
“正在和老头子一起吃。”
“炸鱼薯条?”
“没。”
“什么?”
“三哥的大饼蘸各种咖喱糊糊。”
“哇,你在吃屎啊?”
“(* ̄︿ ̄)”
“<( ̄︶ ̄)>”
“其实,除了卖相不好,也没那么糟。”
“你明天就能回来了?”
“对啊。我”
“铛铛铛”几声,李乐一抬头,瞧见森内特在拿勺子敲盘子边。
“喂,你这样很不礼貌知道么?”
“不好意思教授,这就收起来。”
李乐不忘打出了一个爱心,发送过去,忙把手机收了。
“这就是你的关于网络社会的论文里,描述的技术嵌入与社交重构的具象化?”森内特在一堆黄色的糊糊中间找出几颗鹰嘴豆,塞嘴里,嚼了嚼。
“呃,差不多,但我更愿意称之为拟剧理论与社交前台的自我控制,一些日常面对面不惯于表达的情绪感情语言,通过文字的形式表现出来。”
“强词夺理。”
“不啊,比如,我们东方人的个性特征,羞于或者不擅长当面说出我爱你,可有了网络或者短信的媒介之后,却能大大方方的写出来。”李乐笑道,“这就是数字媒介通过文本过滤功能,将情感表达简化为可控的符号操作,创造出安全的后台表演区。”
“哈哈,哈~~~~”森内特大笑,然后指指李乐,“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社会人了。”
“哪里,比您还差得远。”
“除了这个,还展现出什么?”
“媒介中介化的情感缓冲机制,非共时性与符号替代的双重缓冲。”
“风险社会中的情感避险策略,信息技术展现出来的有限承诺,保留了随时退出的可能性,将情感表达控制在可技术修复的范围内。”
“时空压缩下的情感重构,现代性导致时空抽离,利用碎片化时间完成情感投射,规避了当面仪式所需的时间精力投入,又创造了永远在场的情感幻觉。”
森内特点点头,“这种表达方式的转变,本质是技术中介对情感异化的双重作用,既提供了抵御现代性风险的防护罩,又加剧了情感真实性的消解。但未来,人需要在数字时代找回在场的勇气。”
“如果,当面说不出的我爱你,真实性存疑。”
“噫~~~~我们那边子曰过,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空口说一千遍我爱你,不如做一件真正能够体现出来的事儿,否则就是scum,渣男。”
“scum?”森内特琢磨琢磨,点点头。
李乐说完,把手里的大饼撕下一张,把盘子里的咖喱糊糊擦了个干净,随后一举手,冲侍应生道,“麻烦再来一,哦,不,两盘。”
“嘿,你吃这么多?”
“好不容易您请回客,别小气,教授!”最后几个字,李乐提高了声量。
“闭嘴,吃吃吃,撑死你。”
“放心吧,不可能。”
。。。。。。
“呃~呃~呃~~~~~”
一段长长的打嗝声,从双手插兜,揉着肚子,缓步而行的小李秃子嘴里发出来。
中午蹭老头一顿饭,还是有些吃撑了,可想起老爷子掏钱包数钞票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很开心。
正琢磨着一会儿从唐人街看过林振明之后,先给俩买几个彼得、米菲兔的娃娃玩偶,再给大小姐买几盒这边的小糕点,给老妈买点儿颜料,毕竟临来前,曾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温莎群青,温莎紫,别忘了。
给老太太买啥?保健品,也行。
家里还有谁来着?啊,老李,两瓶麦卡伦差不多了吧。
牛毛细雨里,李乐到了文兴酒楼门前。
刚要推门,手还没伸出来,门却先被拉开。
“诶,秉忠大哥?”
看到拉门的是林振明身边,接替阿文的秉忠叔,李乐忙招呼一句。
“啊,乐少爷。”秉忠瞧见李乐,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别,叫我李乐,哪有什么少爷,咱不兴这套。林叔在楼上?”
“等您呢。我带您上去。”
秉忠说完,让开空,叫了门里的几个人出来。
看到这几个人,李乐眉头一皱。
个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却没有胖的,表情严肃,透着股彪悍的味道。
“你们先去车里,我先陪乐少爷上去。”
打头的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壮汉眼神戒备的打量一下李乐,随即点点头,领着人去向对面。
“走吧。”
“好。”
李乐也扫了眼,瞅见到那个壮汉手背上的纹身,还有缺了一截儿的小拇指,眨眨眼,琢磨琢磨,跟着秉忠进了酒楼。
穿过只有两三桌没有结束用餐的客人的大厅,上到楼上的茶室,秉忠先敲敲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进,这才拧开门。
“林叔,乐少爷来了。”
“林叔,下午好啊。”李乐进门,笑道。
“小乐,等你半天了,中午让你来酒楼吃饭,你也不来。”林振明起身,招呼李乐,“来,快坐。”
“诶。”
“林叔,我先过去了。”
“哦,好,去吧,快去快回,别掺和。”林振明点点头。
“知道了。乐少爷,要什么招呼一声,门口有人。”
“麻烦你了,秉忠大哥。”
“您客气。”
“咔吧”门一关,李乐解开短大衣,坐到林振明对面,笑道,“林叔,新年好啊。”
“哈哈哈,是是,新年好。不过,我今天可没红包。”
“嗨,咱爷俩还扯这个?”
林振明倒了杯茶,递给李乐,“怎么样,这边比燕京阴冷吧?”
“是,风一刮雨一下,透心的那种,不如燕京呢。”
“孩子怎么样?早知道你来,我就不让阿文把礼物带走了。”
“挺好的,能吃能喝能睡,健康活泼,一天一个样。”
“那就好,那就好,哎呀,想不到,你这都当爸爸了。”
李乐抿了口茶水,“怎么,宜泉哥那边还没消息?”
林振明叹口气,“要是有消息就好了,连个固定的女人都没有,你哪怕不结婚呢,先给生个孙子孙女的,大不了我来养就是。”
“您啊,别着急,缘分未到,真等缘分到了,很快的。”
“但愿吧。诶,对了,你来了正好,有个东西给你。”
“给我?”
林振明从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乐。
“这是?”
“72年的阿马db6 mark2。”
“啥意思?”
“先得谢谢你,去年在红空股市上的操作,让我们老哥几个挣了不少,那谁,尼德兰的老刘,就说,咱们得给小李点儿表示,商议商议,听宜泉说,你喜欢古董车。正好在社团在伯明翰有一家二手车公司,就在车库里找到这辆银色的古董车。”
“这个,算了算了,这车挺贵重的。”
“那是有些人炒上去的,六五年上市时候的售价也不过一万多镑。这车车况不错,到现在几十年,才跑了五万多公里,原车主当宝贝,要不是急需用钱,也不会到我们手里。”
“股市都是顺带的。”
“顺带的就不是钱了?收着吧。你可别作假啊。”
“那,可是,这车在国内上不了牌啊?”
“都给你想好了,上红空牌照,然后上粤z的牌子,虽说不能出粤省,可在鹏城、羊城开开,不也成?”
“太麻烦了啊。”
“不麻烦,红空那边,有人给办,你不是有富乐在两边都有公司么,符合规定。”
李乐琢磨琢磨,“那,我就,受之不恭了?谢谢林叔还有各位前辈。”
“小玩意儿,你开着玩儿呗。”
李乐捏着照片看了半天。
“喜欢?”
“喜欢,嘿嘿。”
“成,下回想要什么车,给叔说,欧洲这边,别的不说,几辆老爷车还是能找到的。来,喝茶。”
“诶诶。”
两人聊了会儿欧洲这边几个社团继续委托富乐投资运作资金的事情。
李乐想了想,问道,“林叔,刚才秉忠哥风风火火的,是去?”
林振明一抹脑门,“哎,处理事故呗。”
“事故?”
“对。”林振明长叹口气,从手边把一张报纸推给李乐,指了指上面的几张照片,“就这个。”
李乐凑过去一瞧,只见报纸上写着“30多名拾贝者在西北部海滩捡拾鸟蛤时,因突然涨潮而被困,造成19人丧生.....警方认定其中的19名死难者和14名幸存者大都是被偷渡到英国的华人黑工。二月五日下午......”
“嘶~~~~,这么多人?”
“可不,捡贝壳引发的惨案。还是大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