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不怕两位笑话的,我们,现在有接近七成的企业处在亏损状态,陷入了空前的困境,有的资不抵债,有的只剩下空壳,有的虽然还在生产,但是越生产,亏损越大,可还不能停,一停就要出社会问题。”
“企业退休人员的待遇无法解决,拖欠的职工工资无力偿还,企业净资产变现困难,安置资金不到位等等等等,许多企业濒临破产的边缘。我们也想过很多办法,做过多次扭转局面的尝试,但都因阻碍因素太多、困难太大而难以见效。产权调整,引入外部投资资金,建立现代化企业制度体系,虽然不是唯一,但是是目前见效最快,副作用最小,企业走出困境的惟一出路。”
“所以,我们省里和市里,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越早进行,所需的成本就越低,越能减少国有资产的静态流失。越晚进行改革,成本就越高,资产流失也就越多。将这次对企业的调整改制,作为整个经济工作的中心环节来抓。必须与对外开放相结合,优化结构和大力发展非公经济相结合,同时兼顾社会稳定。”
作为万安矿业第一次正式和主管部门的接触,方回用一种四平八稳,做工作报告的语气,表达了欢迎的态度。
钱吉春笑道,“方主任,我们万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出于企业产业化的发展需要,才有意向介入咱们这边的企业改制和调整过程。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想借助和利用现有的工业基础,完成产业链条的快速构建,而你们则是为了减轻政府和社会负担,保证国家这么多年的投入能够继续有产出有效益有税收。”
“呵呵,钱总能从这个方面去考虑,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那说明我们有深层次接触和合作的基础。”
“那是,那是,要不然,我们怎么能从那么大老远跑来呢?”
方回接过钱吉春递来的烟,又互相给点上,一递一点之间,距离拉近不少。会客室里的气氛,也轻松了几分。
“钱总,咱们万安的情况,有没有详细的.....”
“嗨,瞧我这脑子,这样,您也没去过我们那,如果只是嘴上说,看纸面资料,不直观,我看这屋里有投影仪?能不能借用一下?”
“可以可以。小孟,帮着开一下。”
“好的,方主任。”刚刚领着方回进来的姑娘起身,去打开投影仪。
“大伟?”
“诶,钱总。”钱吉春身边一个年轻人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上前连上投影仪。
“方主任,我们做了个宣传片,您了解了解?”
“宣传片?”
“是。”钱吉春笑道,想起李乐去年让自己对接的说是拍企业宣传片的一帮人。
原以为要拍的,和那些电视里看到的一样,先是蓝天白云和大海,再在地图上画个圈划几条线,表明一下业务范围,然后到矿上到公司里,拍楼拍人拍些花花草草,配上点企业吹牛逼的数字,放上领导视察,社会活动的图片,弄个鲜亮点的装模做样开会一类的工作镜头,自己再坐到老板桌后面,说上一句,万安矿业竭诚问您服务。
可当这帮拍摄的人干活时,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谁家公司拍个宣传片儿,能搞出特么拍电影的阵仗来,光拍摄用的设备就拉了三辆大卡车过来。
几十号人忙活了小一个月,就为了不到十分钟宣传片。
问李乐,解释就是,帮西影厂拉的外快。
结果么,看看这位方主任的表情就知道。
当带着胶片质感的晨光从天际一点点洒向山峁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镜头,那股子苍茫的气息扑面,信天游高亢的嗓音入耳,方回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
“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
几句浑厚的男声,拉开了宣传片的第一段。
“这旁白是?”方回看了眼钱吉春。
“是,央妈,新闻联播。”
第一段没有讲过往,没有大篇幅的介绍,贯穿下来的,都是人,工人。
采煤爆破支护,钻车喷锚防突,装岩轨道巷修,从井下到井上,从安监到救护,一张张黑色的、年轻的、朴实的的面孔,不时出现在镜头里,但无一例外地,脸上都带着笑,腼腆的,大方的,阳光的,肆意张扬的笑。
最后这些人的笑脸,变成了一张张的定格的图片,图片又缩小,变换成一个个点点的星光,在一个镜头里,组成了八个大字,点滴星光,汇聚星辰。
而第二段,镜头跟随一个掘进工的视角,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走出家门,骑着摩托来到矿上,丰富多样热气腾腾的食堂早餐,有条不紊的班前会安全会,下到矿井之前的各项整备检查,坑道里各种先进采掘设备,干净明亮的大巷,井下用餐时的移动餐车,整洁干净的澡堂,最后回到家中,书桌前的孩子,厨房里妻子,一家人的其乐融融透过窗口,在俯拍的镜头里,渐渐拉远,变成了万家灯火,又是一行字,万安,万家平安。
镜头一转,随着一阵从悠远到恢弘的音乐,天空高悬一轮明月,而在明月之下,一片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慢慢升起了焦化厂的高炉,烟囱,长长的管道,蒸腾的热气,塔林的璀璨灯光汇成一片光的海洋,随着镜头的转换,金属、机械、建筑在光芒之中展现了一种特殊的工业美。
没有经历过的只会觉得震撼,而有过大工业时代记忆的人,则会从这片钢铁森林里,看到了蓬勃盎然的生机。
方回有些愣了,怔怔的看着画面里的景象,好一阵子,才深吸一口气,嘀咕道,“真特么带劲。”
而之后的宣传片里,又出现了在丑国和姑苏的电池能源的实验室,电池生产线,还有锂业公司的场景。整个十分钟到片子里,没有出现一个所谓的公司领导的面孔,最多的,依旧是基层的工人,技术员,工程师,还有张业明周群这些科研人员。
等到片子放完,方回缓过神,看向钱吉春和傅当当。
“还有么?”
“片子没了,不过,我们欢迎方主任还有咱们GZw的诸位领导,到我们公司实地考察。”
“我很期待。”
“那么,我给您在介绍一下我们万安的经营和业绩情况?”钱吉春笑道。
“好。”
。。。。。。
“我们的目标,是在十年内,建成煤炭、煤化工、钢材和特种钢材、电力、新能源为支柱的现代高新科技型的产业集团,为此,我们在赣省投资了锂业公司,收购了丑国的Ab123公司,建立了姑苏和丑国麻省沃尔姆的电池和化学实验室......我们还和燕京理工、化工、科大,沪海华东化工,冰城理工,金陵理工等几个大学,成立联合实验室和实训人才基地......”
“2002年,我们在煤矿安全改造上投入超过五千万元,技术升级投入三千万.....”
“2003年预计煤矿主业营收28.78亿元,和五矿协会的煤炭出口项目,年指标一千五百万刀,焦化项目营收2.4亿元.....”
“今年六月份,焦化厂二期以及配套的化肥、LNG、聚乙烯、丙烯生产厂将开工建设,投入资金3.2亿元......员工持股工作在逐步规划中......”
刚刚的企业宣传片和钱吉春的介绍,让方回逐渐的感觉到,万安矿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煤老板,是有着自己长期规划发展路径、有着自己远景的公司。
尤其是这些数字,如果是在抚城或者辽省内,绝对能算的上民营企业里的一个巨无霸。可又感觉,万安好像是被刻意的低调掩藏起来的一个企业。
“方主任,我们万安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方回又看了看记录,点点头。
“那个,钱总,傅律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怎么看待企业改制调整过程中的职工?”
“职工?”钱吉春想了想,又看了看一旁的傅当当。
傅当当会意,反问道,“方主任,你觉得职工是生产要素么?”
方回忙回道,“不是,当然不是。”
废话,这肯定不能说的。
傅当当笑道,“我们认为,企业重组过程中,如果排斥了职工的实质性参与,是被所谓的 ‘产权理论’的理论所误导。”
“根据这种论调,股东有全权处置企业的权力,职工只不过是一种生产要素而已。但实际上,我们的性质决定了,企业职工,作为企业的利益相关方,享有和股东同样的发言权,并有权参与企业管理。企业兼并重组这样的大事,如果没有职工的参与,是不合理的也不合法的。”
“企业的兴衰对职工的影响,甚至比对管理者或者股东的影响还要大,意味着身家性命是不是还有依托。”
方回这时候点头道,“傅律师,那么,我们可以来,聊一聊改组登记的事情。”
一个小时之后,钱吉春的手摸上了方回的烟盒。
“啪嗒!”
嘬了一口,钱吉春笑眯眯的看向正在和方回掰扯的傅当当,心道,这女子,比张律师还有气派啊,瞧瞧这方主任,脸通红,嘿嘿。
“方主任,披露公司的资产、经营、财务、债权债务、组织机构以及劳动人事等信息,应该是贵方义务,如果披露信息不真实就会对并购方造成较大的法律风险。所以,在并购的前期准备阶段,我们建议签订专项的谈判协议,就并购意向、支付担保、商业秘密、披露义务以及违约责任等事项进行初步约定,这样即可避免并购进程的随意性,又在并购前期谈判破裂的情况下保障了并购双方的利益。”
“这个,原则上可以,可我们可以明确的告诉万安,这个项目会采用竞标或者拍卖的方式。”
“没问题,我们的任务就是充分了解企业的情况,您看一下,这是我们万安拟定的,需要贵方提供的资料。”
傅当当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您看一下,或者可以和钢铁厂那边进行一下讨论。”
方回接过来,打开看了,眉头一皱,
就看到上面写着,“在目标公司的协助下对目标公司的资产、债权、债务进行清理,进行资产评估,对目标公司的管理构架进行详尽调查,对职工情况进行造册统计。”
“在尽职调查阶段,律师可以就目标公司提供的材料或者以合法途径调查得到的信息进行法律评估,核实预备阶段获取的相关信息.....主要涉及以下内容:1、目标公司及其子公司的经营范围。2、目标公司及其子公司设立及变更的有关文件,包括工商登记材料及相关主管机关的批件。3......”
“这么多都要提供?”方回数了数,一共十七条。
“为了大家都好,当然,你们也可以要求我们提供相应的财务数字和法律文件。”傅当当坦然道,“我们不怕的,你们也可以找相关部门进行核实,我们万安不会像有些公司一样,遮遮掩掩,造出一堆假数据来。”
“嗯嗯。”
看到方回不断地点头,钱吉春又滋儿咂嘬了口烟,想起李乐前几天说的话来,把大家拉到一个起跑线上。
。。。。。。
燕京的小院里,曾敏指着李乐,“咱们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是是是。”李乐点着头,“我爸说啥时候回来?”
“快了吧,他说他那个战友在大兴,上午就走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李乐掏出手机,刚要摁号码,就听门铃响。
“嘿,说曹操曹操到。我去开门。”
“鸡拿进来,就扔前院儿,记着找根绳拴上,别万一拴不住跑了吓着富贞。”
“知道了。”李乐回着,去了门口。
“爸,逮了几只鸡,有没有黑腿儿的......”一拉开门,“奶?您咋来了!!”
“我去哪儿还要和你汇报?起开,站门口跟堵墙一样。富贞呢?我重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