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知吹着口哨,蹦蹦哒哒,嘚嘚瑟瑟的拎着四袋子蔬菜、羊肉卷、海鲜、各种丸子,和几听易拉罐啤酒回到店里。
“呦老板,今天下血本了?”小罗把拖把立在一边,停下手里的活,跑过去接过袋子,“我们两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早知道我就把我女朋友叫来了。”
“现在叫也来得及啊,这才几点?”吴不知腾出手,看了眼时间,“六点准时开饭,给你三个小时的假,回去把女朋友接来。”
小罗扔下塑料袋,跑到吴不知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抖着下巴,“三个小时能干的事太多了……老板……你真是个好人……我太爱你了!”
吴不知恶心吧啦的抽回手,拧着五官,“赶紧滚,屁话那么多!多给我卖几块玉比什么都强!”
“得嘞!老板你的分店梦就交给我了!”小罗拿起背包,一溜烟儿的跑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嚎了一嗓子,“好人一生平安!”
还有什么比老板恩准的早退更快乐的事?如果有,那就是早退后,还能跟女朋友来一炮,再领来蹭吃蹭喝。
“原来,你是个好人。”
这一声,让吴不知猝不及防,他顿了两秒后,迅速回过身,看向二楼,声音是从二楼的屏风后传来的。
——小罗那个死小子,店里进来人他都没看住!
吴不知马上跑上楼梯,最后那几个台阶,他忽然放慢速度,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人,背对着自己,坐在茶桌前。
那人吹了吹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没有喝,放在了一旁。
吴不知走到男人身后两米处的位置站住脚,目光下移,瞥到了桌角上放着的一只银羽……
吴不知的心脏骤然狂跳了几下,盯着男人的背影许久,眼周围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着,像是在看一个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收回灼热的目光,吸入一口气,低沉的说着,“你不该来这。”
“不该来这的,又何止我一个?”男人不慌不忙的说着,“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跟梁与肖还有交情。”
吴不知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依旧掩不住眼中浓重的戾气,即便走出了天寒地冻,心里仍是万里冰封。
吴不知轻声道,“花岸,你……”
“嘶……”花岸眼睛眯成一条线,轻轻蹙着眉心,似笑非笑的偏了下头,陶醉般的悠声道,“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吴不知揪着心,良久,忧心忡忡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制造这次受伤很危险?”
花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就像一场巨大阴谋中的掌控者,可以肆意的玩弄戏虐每一个参与者,他倾身给吴不知倒了杯茶,提着一边的嘴角,不咸不淡的说着,“危险?我做过不危险的事吗?”
吴不知面露愠色,“如果那个人当时下手没轻没重,真的伤到了你的要害,你说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花岸靠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搭在桌边,带着嘲讽的语气,“我们一向无所畏惧的骁管事,现在怎么也开始考虑‘收场’这种事了?”
“花岸!”吴不知低呵了一声。
花岸直视着吴不知,淡淡道,“虽然你来了安浮城后,换了一副容颜,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喜欢说教的骁管事。”
吴不知脸色越发的不好,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花岸轻笑一声,“恒黑海可是你的儿子羽远啊,你连他都不信任了吗?”
吴不知皱着眉,“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
“安浮广场上的那场闹剧,是你儿子找自己的手下,为了帮我脱身才搞出的戏码,不然我哪来的人证和时间证让梁与肖信服?”花岸满不在乎的样子,“况且,那晚死伤的也都是他的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不知厉声质问,“你当晚用银羽杀的那个打算偷袭梁与肖的人,也是恒黑海的手下?”
花岸轻佻的笑了笑,“你连这个都知道?不愧是骁管事,什么都瞒不过你。”
吴不知拍了下桌子,“我跟你说过,不要再做伤人性命的事,你在寒峰那么多年杀的人还不够吗?”
花岸的周身倏地蒙上了一股寒意,冷飕飕的说了句,“他们都该死。”
“那些被你抓去寒峰的孩子们也该死吗?”吴不知提着嗓子,“花岸,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花岸在桌上猛拍了一下,激动道,“如果我有得选,我宁可死在十五岁那年!”
吴不知怔住,下一秒看向花岸的右手掌——纱布上微微渗出了血,他下意识的起身伸出手,但花岸移走了胳膊,躲开了。
花岸一向懂得隐忍克制,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轻易激怒他,这次,应该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一次失控。
曾经那个因为想保住一个陌生小孩儿的命,站在高角楼上,用小小的身躯抵抗众家将的抗议和质疑的孩子,曾经抱着一只死兔子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在冰室里哭一夜的孩子,曾经为了救一只落水的兔子,不惜引发寒毒发作的孩子……
如今,却杀人如麻。
吴不知并不知道在花岸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在沪北城被三城围剿的那次战役中死了。
他死前用“一束光”与千米之外的九月隔空链接,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
宋庄义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退兵后把骁管事的尸身也一起带回了沪南城。
当宋庄义发现了黄土山背后的秘密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始终没有找到能开启媒介的圣器,最后便把骁管事的尸体,跟本城那些因犯事而被处死的人,一起埋到了郊外的“万人坑”里。
过了很多年,在一次战乱后,沪南城的兵将把战死的人拖去万人坑掩埋时,无意间挖出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是骁管事。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骁管事的尸身已经埋于地下多年,如今却依旧完好如初,就跟刚入土时一样。
宋庄义得知后,也是震惊不已,他马上联想到那个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圣器,而无法打开的媒介。
举世皆知,羽远是造物高手,宋庄义一直以为,骁管事手中开启媒介的圣器是羽远所造,如今发现这个骁管事似乎也没那么简单,他想着,莫非,骁管事跟羽远有着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关系?
于是,宋庄义又命人继续挖掘,试图找到很多年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他处死的羽远的尸体,果然几天后,羽远那具完好无损的尸身,也被挖了出来。
那一行人哪见过这个?都劝宋庄义再把尸体埋回去,并且要好好安葬,说这必定是大凶之兆,招惹不得。
但宋庄义心中想的,只有控制媒介的圣器。
这么多年,只听探子回报,那个媒介背后的神秘空间叫寒峰,而出入寒峰的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寒气,这更让宋庄义沉迷执着于那个地方。
最后,他不顾所有人阻拦,执意要焚尸,坚信这两句尸体必然跟寒峰的媒介有直接关系,说不定焚烧后,会像得到舍利子那样,得到圣器。
然而,那场大火最终燃起了三个空间的灾难,成了所有人的噩梦——沪城,寒峰,安浮城,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