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时报”的影评就犹如一股热浪一般,无差别地在整个北美大陆蔓延开来,但尼古拉斯的文章更像是社论,而不是影评,这也是“洛杉矶时报”愿意提供整整一个版面的重要原因。
在专业影评方面,大名鼎鼎的罗杰-埃伯特显然也是充满了期待的,自从“低俗小说”的横空出世之后,这位顶尖影评人就对雨果多了一点兴趣,不是专业方面的兴趣——在专业方面罗杰一向不偏不倚,作品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这和演员没有直接联系,他必须保持客观;而是个人方面的好奇,雨果的作品选择总是带来惊喜,也总是充满了乐趣。
罗杰第一时间就为“七宗罪”撰写了影评,这篇名为“伟大作品诞生”的文章,不仅从标题上就表达了罗杰的态度,而且还给出了四星满分的三星半评价和四星推荐,由此可见罗杰对“七宗罪”的推崇了。
“这是一座阴雨不断的城市,老警探沙摩塞身披防雨风衣、头戴圆帽;刚刚调任此地的菜鸟米尔斯光头冒雨,似乎永远不会变老。两个人搭档的第一天就有一桩命案,肥硕的死者大头朝下泡在一盘意大利面里。沙摩塞后来重返此地,手电筒的灯光在肮脏的公寓里游移,找出了堆积如山的意大利面酱汁。再胖的吃货也不会把自己家变成食物仓库。
这桩恐怖的命案为大卫-芬奇执导的‘七宗罪’奠定了基调,这是好莱坞主流制片公司里出品过的最黑暗、最冷酷、最无情、最绝望的影片之一。暴雨持续不断,命案接踵而至,凶案现场出现了扭曲的血字,胖子死者家中的冰箱背后写着‘贪食’。两桩命案之后,沙摩塞意识到他们面对着一个连环杀人犯,对被害者进行‘七宗罪’的惩戒。
这是一个很无聊而俗套的开篇,就好像本世纪二十年代大受欢迎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侦探小说精选一样。但现在是九十年代。
唯一的区别在于,‘七宗罪’的舞台不是上流社会的田园别墅,而是两个刑警的日常生活——他们一个厌倦了世间的丑恶;另一个则毫无心理准备。有趣的是,破案并不是本片的重点,因为两位警探花费了无数心机也没有能够逮捕到凶手,最后还是凶手主动投案自首,这才宣告了他们的煎熬到一段落。
相对而言,这更像是一次对人性的探讨,老警探领略了坠入地狱的堕落和罪行,年轻人则可怜地经历了一场邪恶试炼。
在正式评论本片之前,必须提到一个花絮。电影在最初内部试映版本之中,令人绝望的结局令参加试映的观众十分不满,使得大卫-芬奇不得不在结尾又用画外音加上了欧内斯特-海明威的那句话,给人一些微小的希望。但原始的结尾仍然原封不动地得到了保留,让海明威的这句话成为了冷笑话。
电影本来是应该在沙摩塞的那句‘我不会走远’之后结束,因为海明威所带来的安慰几乎感受不到。
沙摩塞的神秘和内敛贯穿整部作品始终,这也是演员职业生涯最好的一次表演。演员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严谨稳重的气质,我不记得他扮演过任何软弱的角色。他明白在这个全市最坏的城区干活的警。察要目睹多少丑恶和不公——但却必须忍气吞声。
独自一人的他住在破旧简陋的公寓,书架钉在墙上,他用节拍器催眠,他从未结婚——虽然有一次曾经非常接近,他是一个孤独的男人,用无奈却又不愿意妥协的眼光,旁观着这座城市的混乱和不堪,也旁观着自己的挣扎和纠结。
意识到‘七宗罪’是凶手的犯案主线之后,他做出了常人不会考虑到的选择:走进图书馆去寻找答案,他查阅了但丁-阿利盖里(dante。alighieri)的‘炼狱篇(purgatory)’、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杰弗里-乔叟(geoffrey。chaucer)的‘坎特伯雷故事集(the。canterbury。tales)’。这并不是向观众介绍背景只是,而是惊悚悬疑电影里常见的用经典文学烘托不安气氛的手法。芬奇还用一闪而过的镜头展现了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dore)为‘神曲(divina。media)’创作的蜘蛛女插画。
谈及‘七宗罪’时,沙摩塞显得学识渊博,而米尔斯则一无所知。
这种手法与威廉-弗莱德金(william。friedkin)的‘驱魔人(the。exorcist)’和乔纳森-戴米的‘沉默的羔羊’如出一辙。本来平庸的破案电影凭借着阴森恐怖的神话和符号提高了境界。
‘七宗罪’不是一部深刻或重要的电影,但它却给人了这样的错觉。当所有主流惊悚电影把娱乐放在第一位时,这部电影却想要带给观众震撼,这又与‘沉默的羔羊’有相似之处。沙摩塞这一角色渊博的外表为杀手视为道德宣言的罪行带来了深度和意义。
当然,沙摩塞通过图书馆借阅记录,居然意外巧合地找到了凶手的住址。但事后仔细思考一番,这应该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因为他肯定不是在图书馆里突然就得到了杀人灵感。凶手就是有意让沙摩塞和米尔斯发现自己。
五桩凶杀案的手法各不相同。凶手明显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艰苦的事实——其中一桩甚至花费了至少一年的时间。然而,他在影片*段落设计的终极杀招,却必定出自不久前的随机应变。‘七宗罪’将命案的恐怖无情地呈现给观众,一闪而过的镜头更让人不寒而栗。观众只有通过两人的讨论才能了解作案的方式,尽管法医手里的一袋东西已经无需任何说明。芬奇让观众刚好感到不适,然后迅速将镜头移开。
‘七宗罪’的凶手显然将自己的罪行作为一场警世恒言,他从一出场就表明了这一态度。米尔斯告诉他,‘七宗罪’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他却认为自己将永垂不朽。因为这是他花费了一生心血所谋划的杰作。唯一不确定的是,他将如何完结这一宣言。他所杀人的人都因为各自‘犯下’的罪行遭到了处决。这包含什么教训?为了令观众引以为戒?
沙摩塞和米尔斯代表新兵加上老鸟的经典搭档模式。安德鲁-凯文-沃克撰写的对话以丰富的细节和沙摩塞言简意赅的台词为这一模式增加了活力。米尔斯看起来略显单薄:年轻气盛的他对沙摩塞的经验和谨慎毫不在乎。倒是他的太太翠茜为影片带来了一丝人性的温暖,虽然她的戏份不多,但观众知道她深爱并牵挂自己的丈夫,同时极其明智地邀请终身未婚的沙摩塞共进晚餐,和能够帮助并教导她丈夫的人搞好关系是没有坏处的。观众认为翠茜只是主角的太太,一个平面化、用来凑数的角色。但她将会把自己的重头戏留到最后。
越回想,我们就会越佩服影片高明的布局谋略。
这部电影最微妙的地方就在于,凶手在电影结束二十分钟前就向警方自首,并从此统领全片。当‘七宗罪’在前期宣传过程中,广告、海报和片头字幕都隐去了这名演员的性命,所以我也不会破这个例。到底是哪位演员出演哪位角色,还等观众自己去发现。
这名演员背负了巨大的使命,他代表着邪恶本身,和汉尼拔一样,他的角色必须由一个强大的演员担纲。因为他不仅仅是个坏人,还要展现出复杂的病态人格。看他的脸,从容、冷静、讥笑、洋洋自得;听他的话,聪明、睿智、清晰、头头是道;注意他的情绪,沉稳、无惧、自信、胜券在握。他就是决定这部电影成败的关键,稍有偏差就会前功尽弃。但他没有出错。
电影的最后二十分钟无疑是整部作品的精髓,一部一百二十分钟的作品,在一百分钟时真正的主角才刚刚登场,这让我们再次想起了‘沉默的羔羊’。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二十分钟无论是对凶手的任务收尾,还是对演员展现精湛绝伦的表演,都已经足够了。
这名演员的登场彻底改变了所有人之前对变态杀人狂的看法,他成功完成了从连环杀手到传道者再到赎罪人的转变。除了这名演员之外,无人能够胜任这个角色,当然,也许安东尼-霍普金斯可以。
在短暂的二十分钟时间里,这名演员为电影注入了灵魂,他奉献了职业生涯最为精彩的演出,看似平淡无奇、毫无特色的演出却在不经意间深入灵魂,即使观影结束之后,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那张沉静而从容的面容,那种不寒而栗的滋味让凶手成为了铭记影史的一个符号。这是‘沉默的羔羊’之后的又一次。
‘七宗罪’是大卫-芬奇在‘异形3’惨败之后的第二部长片,他仅仅只有二十九岁,他为电影注入了一种微妙的气质,在室内飘荡着看不见的尘埃,凸显手电筒的光柱和漆黑的环境,我不清楚如此设置的原因,但这不是件坏事。我想起了f。w。茂瑙(f。w。murnau)1926年拍摄的‘浮士德(faust)’里的一个镜头,撒旦张开黑色的斗篷,将小小的村庄笼罩其中。这就是芬奇在‘七宗罪’里营造的观感。
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不仅因为电影赋予了社会问题足够的深度和含义,也因为演员在电影里奉献了足以载入史册的演出。至于演员的表演魅力和角色的真相,还是需要由观众自己走进电影院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