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接过杯子,另一只手摩挲着上好的布料,羡慕不已,她这一身还是入京时的那身,料子大不如这个。
黎婉见她面露贪婪,敛下心底厌恶的目光,疑惑林氏不去找刘氏,找她真是奇了怪了。
紫兰端来姜汤,林氏喝了一口,抬起眼,缓缓道,“婉儿,皇上的旨意下来了……”
“那是好事啊,表哥寒窗苦读十几年总算熬出头了!”黎婉心底明白,刘晋元对差事不满意,想要换个差事,否则,林氏和方氏不会坐在这。
林氏叹了口气,“按理说有了差事的确是喜事,可你都瞧见了,你舅舅舅母搬来了京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表哥一走,你舅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况且,你表哥还没说亲,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离京,亲事怕又要耽搁上好些年…..”
说到最后,林氏抬手擦了擦眼,声带哽咽。
黎婉心底冷笑,真以为她还和上辈子一样被她们牵着鼻子走,跟着长叹一声,“也是,不知道皇上给了什么差事!”
“八品县丞,你说说,你表哥去了那种地方要熬多久才是个头?”林氏还在揉眼睛,黎婉想她也不怕真把眼睛揉红了。
方氏没说话,黎婉轻蔑一笑,方氏聪明,看她拒绝了她和刘晋元的亲事还能拾掇刘氏帮她买宅子就知道了。
“舅母什么想法!”黎婉转向方氏,问道。
方氏猛地被问道,手局促不安的握着汤碗,目光闪躲,细眉微蹙,黎婉要是不了解方氏还真以为她性子温和没有主见极听婆婆的话。
上辈子,方氏要靠黎府和侯府,对她极好,处处低着头做人,她对方氏的印象也好,什么话都愿意与她说,尤其想怀孩子的那段时间,方氏成了她唯一能倾诉女儿家心事的对象,刘氏死板,一直让她给秦牧隐安排人,等有了孩子抱到她身边就是了,她想着秦牧隐碰其他的女人她心绞痛得要死怎么会愿意,为此,和刘氏争执了几次,不欢而散,而方氏体谅她,一直安慰她会有孩子的。
直到北延侯没了,刘晋元升了官职方氏才渐渐嚣张起来,见着她开始冷嘲热讽,一口一个破鞋骂她,当着刘氏和黎忠卿的面她也那么骂,刘晋元坚持要娶她,方氏还为此用自杀威胁过刘晋元,可惜,方氏成功了对好,她与刘晋元成亲那日,紫晴挺着肚子给她行礼,紫晴一走,方氏就来了,扯着她头发骂她贱人,她才看清方氏脖子上的勒痕。
“黎婉,你怎么不随着侯府的人一起死了,死了多好,晋元可以奔大好前程,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在仕途上帮他一把,可是,都被你毁了,你怎么不死?”
方氏的声音沙哑尖锐,黎婉头上的霞冠被她扯掉了,头发散了一地,方氏将簪子刺入她的肚子,刮开一个口子,然后慢慢往下拉,所谓的破肚就是那般了吧。
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涌了上来,黎婉模糊了双眼,方氏无论怎么欺负她,她都不曾还手,鲜血充斥着整间屋子,见她快晕过去了方氏才收手离开,黎婉早已哭不出来了,挣扎着爬起来,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就昏迷了。
醒来时,她抬手摸肚子的伤口才注意手里拿着刀,而旁边,刘晋元鼓着大眼睛,一身是血的躺在她身边,她怕极了,揉了揉刘晋元的身体,他不为所动,颤抖的伸出手试探,他已经没了呼吸。
那一刻,方氏放大扭曲狰狞的脸闪过,黎婉明白,她活不了了,她张嘴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她推开门,战战兢兢往外走,迷糊中,她觉得解脱了,她想,要是她回了江南,回到那处宅子,她要告诉秦牧隐,她回京不是为了过得更好,而是不想有人伤他,她还想告诉他,她不是真心要害他,她找过人求助,可是,没人愿意帮她。
她爱他。
上辈子的伤痛袭上心头,黎婉鼻子一酸,留下一行清泪。
“婉儿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你外祖母是年纪大了就想一家人都在一起有个照应,可是,你毕竟嫁进侯府是侯府的人……”
“正是这个理,还好舅母考虑得周到!”黎婉打断方氏的话,擦拭了眼里的泪花掩饰住悲痛,装作一脸为难,“皇上让表哥做县丞就是想给他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京里边的官员背后都有靠山,表哥去地方为官,三年任期一满,回京述职,考核通过就能往上升了,表哥年轻,用不了几年就能回京,留在京里升职的机会都被人抢走了,再者,侯爷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
黎婉注意到方氏吃瘪的神色,以及林氏骤变的脸,她心情仍高兴不起来,刘晋元说不定会留在京里,就看他和永平侯府牵上线了没。
“婉儿,你……”林氏一脸不可置信,黎婉从小就和刘晋元关系好,而且,黎婉及其护短,她以为一开口,黎婉就会去求侯爷帮忙。
秦牧隐的本事有多大,上次在黎府听黎婉说他没官职,林氏以为他当真是一般的纨绔,谁知,女婿的事出来后竟峰回路转,她问过玉娘,是侯爷帮女婿在皇上跟前说了好话,皇上才改了意思。
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本事怎么会小,刘晋元外任的旨意一下来,她就想通透了,侯爷帮忙把刘晋元留下,外人看来刘晋元有侯府罩着,刘晋元身份水涨船高,再在京里娶一名小姐,对他的仕途更有帮助。
没想到,黎婉回绝了她。
林氏脸色异常难看,黎婉嘴角一撇,无辜道“我也为难啊,二弟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一母同胞我都没好在侯爷跟前说!”刘晋元与她还隔着一层呢。
林氏吞了吞口水,为了让黎婉心软,她和方氏打一把伞,半边身子露在外边,此时,才感觉到身上冰冷冰冷的,又喝了一口姜汤,她不死心道,“侯爷真帮不上忙?”
林氏心底不相信黎婉的话,语声都抬高了,“你爹的事你听说了吧,被皇上下令禁足停职罚了俸禄,要不是侯爷从中周旋,你爹不会只罚了半个月就去刑部当值了!”
黎婉瞳仁一缩,“我爹只罚了半个月?”
看她的表情像还不知道,林氏心里又燃起了期待,“对啊,你爹本来也要罚三个月,侯爷进宫替你爹求情了,你娘说的呢,本要亲自上门感谢侯爷来着,你爹怕动静太大,惹得同僚嫉妒,只让管家带了几样你喜欢的吃食!”
黎婉震惊不已,她以为,刘氏让管家来是借钱的,没想到是来感谢侯爷的。
秦牧隐做了那么多,是担心她娘家丢脸?还是看到了黎府的窘境?无论哪一种,黎婉的心都隐隐作痛。
上辈子死缠烂打求来不情不愿的帮忙,这一辈子,不知不觉他全做了。
“外祖母,表哥的事你问过我爹了没?”黎婉语音沙哑,按耐住心底悲伤的情绪,黎忠卿已经回了刑部,林氏不会放过有实职在身的黎忠卿不求,更何况,刘氏什么都依着林氏,没理由会偏帮她爹。
林氏面上闪过微微恼意,即便一瞬即逝也被黎婉捕捉到了,黎婉抿着唇角“回去问问我爹的意思,他在朝为官,更清楚些!”
“婉儿,你爹说每年的进士留京或者外放都是内阁安排,晋元在京里没有靠山才被外放,还说皇上颁了圣旨,不去就是抗旨,要全家杀头!”说完,林氏害怕的摸了摸脖子。
黎婉笑了,黎忠卿被逼到什么份上才会出言恐吓林氏。
林氏知道没信儿了,走的时候闷闷不乐,和方氏一人打了一把伞,捂着大衣不愿松手走得极快,黎婉本想给她们备点礼,见此,歇了心思。
把人一送走,黎婉把紫兰叫进屋,问她打听回来的消息,和林氏说的差不多,黎忠卿被罚了俸禄,本来是三个月,随即皇上颁了旨意表扬了黎忠卿一番,改成了半个月。
还有,李侍郎的停职加长到了半年,李府所有人半年内都不得出门,李芸芸娇纵,半年不能出门,怕是要憋坏了。
想到此,黎婉的心情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