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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端着仁和帝的药进殿,皇后停下动作,收回手,劝仁和帝,“皇上,什么事喝了药再说,臣妾不便在此,明日再过来。”

仁和帝与靖康王谈论的是朝堂之事,皇后有自知之明,走之前,接过公公碗里的药碗,凑到嘴边,吹凉得差不多了搁在桌上,盈盈施礼准备退出去。

仁和帝的目光落在黑乎乎的药上,脸上微微有了暖意,语速稍缓,“你留下来吧,他称你一声母后,没什么好避讳的,过来坐下一起听听。”后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德妃淑妃最甚,锦妃藏得好也是个有心思的,只有皇后,几十年如一日,没有私心的对他,掌管后宫也是一碗水端平了,从不偏袒谁。

靖康王低着头,掩饰了眼底的情绪,都说皇后娘娘为人公正,近日的事分明偏袒承王居多,皇后娘娘和承王的关系,靖康王额间的纹路越来越深,若皇后娘娘真倒向了承王,父皇的心思只怕也会渐渐偏了。

皇后在一旁坐下,粗略的扫了眼万民书,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皇上,这件事其中怕有什么误会,您自幼教导三个王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靖康王身为皇长子,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下边的承王,安王都以他为榜样,时刻注视着他,靖康王心里清楚得很,您别太生气,差人仔细问问,别冤枉了他。”

皇后顿了顿,柔声道,“臣妾在宫里听说过外边的事,靖康王孝顺,最是敬重皇上,您说的话他都记着呢。”

靖康王的神色舒缓了许多,皇后娘娘帮他说话,可见,她心里对他和承王是一样的,抬起头,郑重其事道,“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这件事儿臣毫不知情。”

仁和帝脸色一沉,怒道,“你不知情?”经皇后提醒,仁和帝想起一件事来,当时,靖康王以给他祝寿为由,欺压百姓,要不是舒岩将此事揭露出来,百姓心中会如何思量他这个皇上,仗势欺人断了百姓的生计,皇家的威严脸面还要不要了?

回想起那件事,仁和帝重新翻开折子,庞家在京中素有清名,庞家与吴家联姻后更是以吴家为楷模,据不和朝堂中的官员密切往来,也不曾和承王过分交流,庞家人不会冒着得罪靖康王的危险胡言乱语,况且,若是冤枉了靖康王,庞家就构成陷害皇子的罪名,庞家就完了。

想清楚了,仁和帝脸色黑了下来,折子上说的几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岭南周边的县城小镇,仁和帝冷哼,重重阖上折子,安王多年掌控兵部,承王执管御史台,靖康王掌管大理寺,刑部,宗人府,看来,是他他给靖康王的权利大了使得他越来越贪心。

这时候,公公在外边扯着嗓子通禀永平侯老侯爷,侯爷求见。

仁和帝听着两人的名讳,愈发生气,摔了折子,表情阴森,“让他们回去,朕不想见他们,至于靖康王,之后大理寺,刑部,宗人府交付内阁,靖康王行为不检,身为王爷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回府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靖康王面色郁郁,瘫软在地,父皇连永平侯府的面都不见就认定事情是他做下的,心中有了定论,更让靖康王惶恐的是,万民书乃无中生有,搜刮民脂民膏更是无稽之谈,父皇给的罪名传出去,朝堂上的那群大臣们怕会倒戈承王或者安王了,毕竟,不将百姓看在眼里的帝王,谁敢扶持他。

仁和帝气急攻心,不停地咳嗽,却没叫人将靖康王撵出去。

皇后思忖片刻,盈盈上前,端起碗递给皇上,“皇上,您先喝药了再说,这种罪名,传出去对皇上的名声也会有损,靖康王在宫里伺候了您两日,身子骨也承受不住了,不若让他回府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您允许了他再入宫给您请安,您觉得如何?”

皇后和皇上多年的夫妻,怎么不了解刚才仁和帝心中的犹豫,他心里果真还是属意立靖康王为太子,皇后微微敛目,德妃联合太医院给她下毒,她要是有孩子的话,此时和靖康王差不多大了,德妃伤了她的身子,她要他们万劫不复。

仁和帝静默了会,重重的点了点头,怒斥道,“还不快滚,若不是看在你母后的面上,朕绝不轻饶你。”

这么大的事情算是一笔勾销了?皇后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仁和帝一世英名,临到头了开始犯糊涂,靖康王当了皇上,之后永平侯府权势滔天威胁皇权,皇上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

乔老侯爷和侯爷直觉出了事,太监传话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愿透露,若不是事关重大,太监收了银子不会一丁点消息都不愿意说,两人对视一眼,出宫时,步子走得极慢,还未到宫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子,靖康王大步而来。

“微臣给王爷请安。”乔老侯爷和老侯爷拱了拱手,靖康王面色冷凄,摆了摆手,“外祖父,舅舅,什么事去王府说。”

被人摆了一道,不是安王就是承王,北延侯府举家回江南,承王自顾不暇,说起来,此时还能给他找茬的就是安王了。

乔老侯爷注意到皇上身边的公公也在,正欲点头,公公小步上前,声音不卑不亢,“王爷,皇上的火气还没消,若不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了两句好话,后果如何还不可知,皇上病情怕又严重了,您还是安生一段时间,莫要在惹怒皇上了。”

老侯爷不知道什么事,看靖康王脸色沉重,先一步抢过话,“公公说的是,王爷,侯府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菲菲那孩子近两日情绪不稳,过两日我派人接她回府住几日。”

对夏青青和靖康王之间的事,乔老侯爷心里多少不舒坦,英雄难过美人关,靖康王成事后什么女人不能有?况且,为了一个夏青青,竟然坏了菲菲的名声,乔老侯爷心里不膈应是假的,他原本以为靖康王和乔菲菲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扶持靖康王上位,永平侯府会成为京城中最备受瞩目的人家,一名阁老,一位太妃,一位皇后,京中无人能及,可惜,随着乔菲菲名声受损,表面和永平侯府来往的官员多,实则,暗地里瞧不起永平侯府看永平侯府笑话的人也多,连着二房因着菲菲的事都提出了分家,其中的影响显而易见。

可是,对靖康王,他没有评头论足的权利,他是皇家的人,有着皇家人说一不二的性子,乔老侯爷沉眉,对付夏青青有的法子,前提是靖康王的态度。

乔老侯爷藏得好,靖康王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情绪,点了点头,应承道,“过两日你们一道来王府做客吧,菲菲想舅母了。”

近期他是不能出府了,否则会惹得父皇不快,这件事还要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对策,定要将背后之人救出来。

靖康王转身和公公说了两句话,公公恭敬地施礼,随后走了。

靖康王将目光重新放到乔老侯爷身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有再等上两日,乔老侯爷明白了他的意思,“过两日让你外祖母也看看菲菲去,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

“那我们先回吧。”

全安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有些愤愤然,皇上因着莫须有的罪名将侯爷关押起来,到了靖康王身上,这么大的事皇上却不追究了,心思偏袒得也太多了。

秦牧隐听了全喜让全安带回来的消息,沉默了许久,皇上果真属意的是靖康王,靖康王心里怕也是清楚了,他挥手屏退全安,取下墙上的画,里边的书信没了,他冷冷地勾起嘴角,黎婉说她将书信换了,侯府有靖康王身边的人,当时他写给承王的书信承王一直留着,回京后承王还了回来,秦牧隐有个习惯,写下来的东西喜欢保留着,承王也是,他要回了给承王写的信,也将承王给的书信还了回去。

秦牧隐往里边随意翻了翻,从小到大他写信的次数一个手指头数得过来,他也给老夫人和黎婉写过信,给老夫人的信老夫人还他了,给黎婉的书信不知道她搁在哪儿去了,他没问。

其实,屋子里就那么大,他用点心就能找出来,然而她念念不舍的模样他心软了,不过一纸书信她就珍贵成那样,再珍贵,他还在呢,对黎婉的心思,他不明白。

秦牧隐心血来潮,回到书桌前,将宣纸铺好,想了想,提笔,慢悠悠地写了一篇字。

黎婉的身子越来越疼,越来越痒,要不是担心身上留疤她早就忍不住挠两下了,秦牧隐当时受了伤,整日闷在屋子里,黎婉如今过的便是他以前过的日子。

秦牧隐说离开京城准备的事情很多,上午秦牧隐在屋里陪黎婉说话,下午出门办事,紫兰就在下午的时候进屋给黎婉念书。

紫兰识过字,可一些生僻的字不认得,黎婉迷迷糊糊,听紫兰念书和秦牧隐念书完全是两码事,紫兰咬字生硬刻板,有些字念错了,其中的段落黎婉会背,听着觉得拗口,问紫兰,紫兰支支吾吾说她不认识,于是就成了黎婉不一会就要纠正紫兰念法,一来二去,倒也好打发时间。

紫薯挑开帘子,黎婉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紫兰拿了根小凳子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书,脊背挺得笔直,小脸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紫兰扭过头,停了下来,紫薯感觉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声音一断,黎婉就睁了眼,以为紫兰又哪个字不认识了,下意识道,“拿来我瞧瞧是什么字?”

顺着紫兰的视线望过去,紫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封信,黎婉以为是个秦牧隐的,“侯爷这时候在书房,谁送的信?”

紫薯一怔,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全安给他这封信的时候笑得意味深长,说是侯爷送给夫人的,她当时想的便是侯爷就住在府里,有什么话和夫人亲口说就是,为何还要写信,渐渐才回味过来,侯爷怕是说不出口呢,将信递过去,笑得开心,“夫人,侯爷给您的信,全安送来的,您快看看侯爷写了什么吧。”

黎婉失笑,抬起手,紫薯已经将信搁到了她手里,黄色的信封上只写了五个字:秦黎氏亲启!

和秦牧隐平时的字迹不同,这五个字笔画均匀,大小一致,而且从墨汁来看,秦牧隐写这五个字的时候非常认真,缓慢。

紫薯给紫兰打了个眼色,紫兰起身,禀道,“夫人,奴婢和紫薯先出去,待会您再唤奴婢。”

侯爷和夫人之间的小秘密,她们在夫人会不自在。

好比此时,她不过说了一句话,黎婉的脸就红了,紫兰好笑,将书顺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与紫薯一道出去了。

人走了,黎婉笨拙的拿出信,薄薄的一张,黎婉却看得脸红心跳,秦牧隐给她的信她压平了铺在一张书里还往里边放了一片花瓣,秦牧隐喜欢将写的信收集起来一块放好,私底下她问过老夫人,老夫人无奈道,“那孩子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怪癖,给我写信的次数少之又少,回来的时候都要拿回去,据说他给承王,他三叔写的信都开口要回来了。”

黎婉才恍悟过来,她在他书房看到书信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他给承王写的信怎么在他的书房,反之,承王给他写的书信也没了,竟是这个原因。

秦牧隐没开口,黎婉就当不知道,小心翼翼地卡在书里,偶尔拿出来看看。

拉回思绪,几十个字黎婉看得脸色发烫,秦牧隐第一次给她写这种信,她能想象他握着笔,坐在桌前身影挺拔,五官俊逸,目光炯炯波澜不惊,一本正经写出这番话的模样,黎婉将纸小心翼翼将信纸的叠好,细细念着信封上的字,秦黎氏,第一次从旁人嘴里看到对她的称呼。

夜幕低垂,秦牧隐不疾不徐回来了,靖康王被皇上禁足,他和承王往来的信件被人拿走了,靖他去了江南也避不开这一场斗争,进屋时,秦牧隐嘴角淌过一丝笑。

黎婉还在睡觉,被窝里凸出了一块,她一头漆黑的发随意的散在枕头上,秦牧隐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她闭着眼,一脸安详,偶尔会不安的拱身子,不过没之前频繁了。

她的手里还握着他写的信,秦牧隐探身,想要将她手中的信取出来,刚碰到信封她就睁开了眼,秦牧隐目光柔和下来,问道,“醒了?”

黎婉脑子有些沉,睡得久了,看人都不真切了,反应了一会,侧头看了眼外边,嘟哝了两声,“天黑了?”

“不碍事,你再躺会,我让紫兰传膳。”

因着伤口,黎婉得忌口,许多食物不能吃,连着几日的粥,她却不觉得腻,秦牧隐折身回来时,紫薯随后进了屋,很快,屋里烛火通明,紫薯扶着黎婉起来躺好,问黎婉,“夫人,可要奴婢将信收起来?”

秦牧隐不觉得尴尬,黎婉却不好意思了,低头一瞧,还好,睡觉的时候没有压着信封,有了褶皱就难看了。

黎婉故作镇定地将信递过去,抬头看秦牧隐,他安之若素,神色坦然,黎婉抿了抿嘴唇,结果疼的她嘴角一抽。

秦牧隐勾唇一笑。

黎婉可以自己吃饭了,秦牧隐吃饭又像平日里一般,不时余光瞥她两眼,她动作稳当,没有露出一丁点的疼意,秦牧隐知道黎婉喜欢听外边的事情,挑了几样重要的说,侯府的奸细他查出来是谁了,守门婆子听来的消息多,年纪大了,全安几人不会怀疑,何况她性子好偶尔是帮洒扫的丫鬟清理院子,书房全安几人盯得牢,若不是出了事,婆子瞅准了时机,秦牧隐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

“明日你身上的药膏就可以取下来了,老夫人的意思是她来,我拒绝了,老夫人面上看着平静,心里害怕得很,我来吧。”若不是老夫人强行要给黎婉上药,秦牧隐会给她上药,她的伤口他还没仔细看过。

黎婉动作一僵,手里的碗差点掉了下去,她全身上下都抹了药膏,擦干净了岂不是......

黎婉羞红了脸,不知不觉,明日就第六日了呢,猛地,她担忧起另一件事,“侯爷,我身上会不会留疤?”

秦牧隐问过张大夫,张大夫说要看伤口的深度,深的地方说不准,听黎婉问起,他平静道,“张大夫手里有药,不会留疤的。”

黎婉松了口气,要是留疤了,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的。

“侯爷,庞家的事?”

秦牧隐刚夹起一块排骨,闻言,搁下筷子,沉吟道,“皇上偏袒靖康王,庞家人怎么会成功,你也别太担忧,皇上对靖康王没多少耐性了,你好生养着,张大夫说再过十日你身上的伤结疤后就全部凝固,那时候,我们就回江南。”

天气渐渐冷了,再不走,大雪一来,出门时黎婉的身子怕承受不住天寒地冻,留在京里过年,皇上怕会起疑,算起来,还是黎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走。

“对了,岳母来了好几次,我担心扰了你休息让她回去了,后日就让人请岳母上门,去了江南,许久都不能见着他们,我让岳母和二弟三弟在府里住几天。”刘氏为人与众不同,在秦牧隐看来,对黎婉她并不是不关心的,故而替黎婉做了决定。

年后黎城就十六岁,刘氏着手给他说亲了,黎婉在京城刘氏必会问她的意思,她一走,刘氏没了商量的人,“岳母怕要开始给二弟说亲了,改日我给承王妃递个信,让她帮忙看着些。”

黎府和北延侯府的关系,他辞官势必会影响黎城的亲事,这是无可避免的,承王妃看人有几分眼力,但愿能帮到刘氏。

黎婉点点头,上辈子黎城说的亲事不好,刘氏目光浅,黎城的亲事问刘晋元的意思,结果,娶了一个泼辣肥胖有残疾的女子,而且,年龄比黎城大许多,黎城闹着和离,刘氏不肯,那户人家在京里小有名声,家底丰厚,性子张扬都是豁的出去的人,黎城成亲后,性子愈发沉闷,话越来越少,对她也渐渐疏离起来,即便如此,到了最后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黎城没有丝毫犹豫。

“侯爷,我们还会回京城吗?”

她想自己为黎城选一门亲事,其实,她喜欢乔双双的性子,待人亲切,性子随和,软,好说话,可惜了,周沁已经为乔双双选好了人家,否则她一定会向周沁开口和黎府结亲。

秦牧隐猜着她的意思了,思忖一番,点了点头,承王如果不能得势,无论他们走到多远靖康王不会放过他们,况且,秦牧隐将目光落在她清秀的脸上,他说过要给她一个安宁的家,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

黎婉心思有些沉重,果真,去江南,秦牧隐另有打算。

“后日岳母来你与她说说,二弟要是愿意,亲事等上两年,那时候,二弟的亲事该会容易很多。”秦牧隐说完这一句拿起筷子,碗里的排骨有些凉了,他咬了一口,将骨头扔进碗里,缓缓道,“之后几日你怕是忙一些,和走得近的几处人家道别,收拾行李的事吩咐紫兰几个来就好。”

“我知道的。”

翌日一早,秦牧隐早早地就醒了,黎婉睁开眼,床畔已经空了,听到外边秦牧隐吩咐紫兰几人将偏房收拾一番,她脸色一红,秦牧隐说今日会帮她处理伤口,原来不是逗她的。

她拉开帷帐,窗外的天雾蒙蒙的,黎婉晃了眼沙漏,还早得很,走神间,秦牧隐进了屋子。

“你醒了?吃了饭,我们去偏房…….”

黎婉张了张嘴,仍有些撇不开脸。

秦牧隐将她的扭捏看在眼里,上前,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来,“还很痛?”

黎婉摇头,感觉好很多了,不过还痒得很,和秦牧隐商量“侯爷,要不让紫兰来伺候吧。”

这几日她没洗过头,身上全是药膏,头发也脏了,总之,她心里别扭。

秦牧隐挑了挑眉,没吭声,转身去了偏房,不一会儿,拧了张巾子出来,她唇上的疤掉了一小块,流出了黄水,他轻轻将她嘴唇上的伤口擦干,“是不是天气太干燥了,嘴唇裂开了?”

黎婉不觉得伸出舌头,才感觉到疤裂了些。

“待会让张大夫拿些药,明日岳母来你尽量少说些话。”

黎婉一直待在屋子里,伤口好得快些,他与张大夫说了她的情况,张大夫说黎婉恢复得不错,她没有发烧是万幸。

偏房,备了一盆黄稠的冒着热气的汤,她穿的是秦牧隐的衣衫,解开时,她闭上眼,呼吸深重,不敢与秦牧隐对视。

“你里边还裹着纱布,况且,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身子放松,待会将你身上的药膏取下来要用药抹一遍……”秦牧隐动作轻柔,将衣衫放好,找到纱布的结,轻轻拿剪刀剪开,然后一层一层取下来,药膏有些黏在了纱布上,随着纱布有些脱落下来,露出星星点点的伤疤,秦牧隐目光一滞,他想过无数次她身上会是怎样的惨状,心里有所准备,亲眼看见了,心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黎婉下意识的想拿手挡在身前,秦牧隐冷冷道,“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黎婉忍不住扭头,他低着头,目光一片沉寂,嘴角紧紧抿着,黎婉看不清身后的情况,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侯爷,是不是很难看?”

不用秦牧隐回答光是想也想象得到了,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针眼,怎么会好看,突然,她心底蔓延过恐惧,要是,秦牧隐嫌弃她的身子了……黎婉眉头紧蹙,潮红的脸瞬间苍白。

秦牧隐对上她忐忑的眼神,心里自责,“不难看,心震动了下,婉儿,你,以后,别这样了。”

他难受。

张大夫评价黎婉和他都是对自己狠的人,秦牧隐感受不深,他对自己狠是为了将自己置于有利的位子,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觉得痛苦,见着黎婉这般才明白,他错了,心甘情愿也会觉得痛,不过,那种痛苦只能压在心底,旁人不知罢了。

不成想秦牧隐会突然夸奖她,黎婉受宠若惊,脸上红白交换,秦牧隐下手一走神,碰到了她伤口,感觉她身子一颤,闷哼了一声,秦牧隐松开手,懊恼道,“我会注意点的,你背过身去。”

她望着他,秦牧隐专注不了。

黎婉挺直身子,平缓下呼吸,正要开口打破沉默,他的手又碰触到她的伤口,黎婉往前一缠,秦牧隐轻声道,“你站直了,我小心着些。”

黎婉点了点头,可是,这种状况接二连三的出现,黎婉疼得快承受不住了,秦牧隐大步走到门口,不知为何,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原来,他冷静不了。

黎婉扭头,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她,身形落寞,想了想,黎婉安慰道,“侯爷,妾身不觉得疼,就是,就是有点冷。”

偏房烧着热炉,黎婉哪会觉得冷,秦牧隐却信以为真了,转过身,脸上的情绪复杂,她的伤口太过狰狞,他控制不住的颤抖,当初,黎婉给他上药时也是这种情况,是不是相爱的人对着彼此手上的心灵,动作不由自己控制了?

秦牧隐缓了缓呼吸,走回来,抬起泛白的手,问黎婉,“要不要让紫兰来?”完了否定了,“还是我来吧。”

这一次,秦牧隐没再出错,手指没再刮到她的背,处理了后面,秦牧隐转向她跟前,黎婉双手环胸,手臂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相较而言,的确伤口要轻些。

黎婉红着脸,“侯爷,要不换紫兰来?”

秦牧隐一本正经,表情凝重,“不用,我速度快些……”

胸口的伤比背后稍微好些,唯独胸前,秦牧隐目光灼灼,黎婉不敢睁开眼,身子烫得厉害。

“婉儿,开始上药了。”

秦牧隐拿着巾子,伸进盆里,瞬间,白色的巾子变得暗黄,他将巾子盖在黎婉的伤口上,小心的清洗,药膏用不着了,之后抹了要,传宽松的衣服注意不着凉就好,秦牧隐屏气凝神,一点一点擦拭着,背上因着伤口流血,有些伤口连成了一片,而且,脊背两边的伤口明显要深一些,黎婉在针锥上翻身时,针锥刺入刚才受过上的位子会越来越深,他的手贴着巾子细细感受着。

一个时辰,秦牧隐才将黎婉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穿的是这几日绣房赶制出来的衣衫,担心绣花膈应着她的肌肤,只将布料裁成了简单的样式,桃红色的杭绸裙衫,黎婉皱了皱眉,“这是新做的?”

秦牧隐将衣衫理顺,“怎么了?”以为她是嫌弃没有绣花,正要解释两句就听她不高兴道,“这个颜色俗艳。”

秦牧隐动作一顿,她肤色白皙,穿红色的衣衫衬得桃面粉腮,楚楚动人,当时绣房问他的意思他当即选了这个颜色。

黎婉不知道他选的颜色,心里不太满意,桃花色的衣衫她算是喜欢,可是这种,她不太情愿的穿上身,毫无款式可言,抬眼看秦牧隐,“侯爷,明日我娘来,我也穿这一身?”

“你要是不喜欢,待会再选两个颜色的布料出来,明日外边套一件袄子,岳母看不出里边穿的什么。”秦牧隐将她把衣绳系好,问她,“现在感觉怎样了?”

黎婉伸了伸腿,前几日身子笨重,现在轻松了许多,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秦牧隐蹙了蹙眉,“痛不痛?”

“不痛,没什么感觉。”她弯了弯腿,黄色盆里的药变得暗红起来,全是她身上的血,张大夫该是往药里加了什么,她伸手挽着秦牧隐的手臂,轻松道,“一点都不疼。”

秦牧隐了然,出去吩咐紫兰将纱布以及黎婉穿过的衣衫拿去烧了。

一整日,黎婉身子利落许多,老夫人来的时候,黎婉正靠在床上做针线,秦牧隐的衣衫已经缝制出来了,她觉得腰间少了一个搭配的荷包,故而趁着现在将荷包做出来。

老夫人一脸不愉,夺了黎婉手上的针线,瞪了旁边的秦牧隐一眼,“婉儿现在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清楚,还让她动针线,我今日不过来你是不是就由着她了?”

老夫人神情严肃,黎婉第一次见她发火,张嘴想解释,是她央着秦牧隐让她找点事情做,想起来做一个荷包,秦牧隐拗不过她才同意了,也是他在旁边看着,如果,她感觉不对劲就立马停下来。

秦牧隐面色不动,老夫人生气极了,他缓缓道,“是我思虑不周,你陪婉儿说说话,我将针线收了。”

老夫人如何不知秦牧隐的性子,瞥见黎婉欲哭的脸,狠下心没搭理,黎婉心疼秦牧隐,以后要再是这般由着她,伤口反反复复,得等多久才能痊愈?

黎婉小声地解释,“老夫人,是我让侯爷给我的,我的手臂伤得不重,张大夫开的药膏管用,好很多了。”

“好很多也没有全好,你好生养着,绣房好几位绣娘,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老夫人说完,淡淡得瞥了眼秦牧隐,板着脸道,“将针线拿到绣房去,请了那么多绣娘回来,整日没事做侯府白养她们的吗?”

黎婉噤若寒蝉,还想留下针线等她好了之后再做的,可老夫人生气了,她也不忤逆老夫人。

不一会儿,秦牧隐回来了,黎婉见他两手空空,心里有些失落,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啊,在家里性子还是太软了,声音缓和了许多,“你在屋里要是无聊了,你先忍几日,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回江南,边走边玩,路上有趣得紧。”

黎婉点头,她的衣裳宽大,老夫人撩起她的袖子,手腕以上的伤口恢复得极好,饶是如此,老夫人想着给黎婉抹药膏的那一幕,心里仍是难受,“以后遇着事情和我商量商量,外边的事情我再怎么不过问,也有法子护住你和牧隐,你啊,以后可不许再胡来了,我年纪大了,可经不住你吓。”

半似调侃的语气让黎婉红了眼眶,当时情况紧急,而且,上辈子北延侯府的悲剧就是从秦牧隐入狱开始的,黎婉对这件事印象太过深刻才不敢冒险。

老夫人以为她没听进去,又说了一遍,“听清楚了没?”

黎婉嘴角漾出了笑意,“我知道了,以后有事都和您商量着来。”

她说得云淡风轻,分明是没放在心上,老夫人如何看不出来,和她说了两句话,感觉黎婉眼皮沉重,老夫人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倪了秦牧隐一眼,走了出去。

秦牧隐跟在老夫人身后。

走到门外,老夫人压低声音道,“外边的事你有个分寸就行,府里的事,之后别再叫我唱黑脸了,好好和婉儿说,她听你的话,以后再闹到我这里就不是板着脸训斥两句了事,连着她我也不放过。”老夫人威胁秦牧隐道。

秦牧隐在黎婉跟前装好人,对黎婉百依百顺,黎婉的情形哪能做针线?直接拒绝便是,偏生秦牧隐应承下来,心里又担忧黎婉出事,转身就让全安与她说,明里暗里一套,也就黎婉性子单纯看不清他的为人,老夫人又倪了秦牧隐一眼,她待黎婉随和,何时发过脾气?秦牧隐算是给她招黑了。

秦牧隐抿了抿唇,淡定自若地回道“我知道了,现在送您回去。”

黎婉求她的眼神可怜兮兮,要秦牧隐开口说一个不他真的不忍心,可他没料到老夫人会发火,效果是达到了,黎婉却吓得不轻。

老夫人瞅了秦牧隐一眼,搭着江妈妈的手走了。

夜里,黎婉说起老夫人,她记忆里老夫人是一个不轻易发火的人,上辈子因着她和秦牧隐的事没少操心,可训斥秦牧隐的时候多是没有表情,她躺在秦牧隐胸口上,问道,“送老夫人回静安院,老夫人是不是又训斥你了?”

秦牧隐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下巴抵着她的头,轻描淡写道,“不碍事,老夫人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心里清楚,以后别再让老夫人误会我了。”

他说得可怜,黎婉心里愧疚,保证道“以后妾身再也不胡来了。”

秦牧隐勾唇一笑,“嗯,睡觉吧,明日岳母来,你要累些了。”

天边夜色迷蒙,昭阳殿却不太平,仁和帝近日烦心事不断,安生了没两日,又有人将秦牧隐和承王勾结的罪证递给他了,状告两人意图撺掇边关的戚大将军和朝廷为敌,仁和帝头疼,石真被抄家,搜刮出许多靖康王府的东西,其中意味着什么,仁和帝做了二十多年帝王心里清楚,至于叶苏,叶家在京城根基深,况且,和靖康王有牵扯的只是叶苏,免去叶苏的官职算是给叶家一个警告了。

“你觉得这件事是真是假?”仁和帝靠在龙榻上,询问地看着一侧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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