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刘氏还来过一切都好好的,初听到这个消息,黎婉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回味过来,黎府藏了银子,旁人怎么清楚,除非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问紫兰。
紫兰迟疑道,“今日黎夫人在府里设宴款待宾客,人多而杂,该是那时候发生的事。”
黎婉不知道刘氏今日设宴,昨日没听她说起,黎忠卿看着,刘氏怎么还敢叫人来?黎婉头疼不已,她娘的性子变化多端,昨日躲到她这边来,今日又回去宴客,迟早得出事。
黎婉问了问黎府的情形,紫兰摇头,“奴婢听说的也不多,二九在外边还没回来,奴婢给守门的侍卫说了见着二九了叫他快些回来。”
黎婉心里着急,黎府的情况还是去年开始攒银子,到现在该是有一些还不至于被灌上贪污受贿的罪名,可见找出来的银子数目大,瞬间,她眼底闪过精光,张嘴欲询问紫兰,想了想,紫兰也是听来的消息,她也不知道。
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她外对称病一直不见好,秦牧隐叮嘱过,最近一段时间京里边乱着,让她不要出门,从收到的帖子来看,许多人想抓秦牧隐的小辫子,她自不会送上门去。
几乎一看到二九的影子黎婉就奔了出去,“黎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二九没来得及行礼,被黎婉惊着了,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沉稳道,“黎夫人在府里宴客,御史台石大人的夫人如厕发现下人们抬箱子,走过去崴了脚撞到一个下人,箱子落在地上,石夫人听出声音不对,上前打开箱子,发现里边全是银子,一时之间嚷开了,引了无数人来。”
黎婉心思一沉,石夫人,御史台的石真,秦牧隐说过用木子言试探石真和叶苏两人,之后忙兵部的事情怕是给忘了。
接下来的一番话是刘氏吩咐二九说的,“黎夫人的意思让您别急,已经去通知黎大人了。”
刘氏宴请各家夫人的事黎忠卿是知道的,刘氏的意思是这次说清楚了,以后各府往来可以,送礼之类的不用了,没想着最后一日出了事,刘氏心里着急,各家夫人看她目光怪异得很,她担心给黎忠卿添了麻烦,黎忠卿现在官职大了,盯着他的人多着,出了事,一家人以后靠什么,她也顾不得要安抚旁边的夫人们,满心都是黎忠卿回来要怎么与他开口。
箱子里装的是银子刘氏并不知情,今早送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庄子上送来的猎物,庄子时不时的都会送东西来,下人禀告她搁哪儿的时候她也没深想,只让抬去厨房交给厨子。
黎忠卿回来得快,刘氏心里惶惶不安,黎忠卿身边带着几名大人,一看他们的穿着,刘氏吓得身子打颤,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走上前,嘴唇哆嗦着,“老爷,我不知道箱子里的是银子。”
她如果知道,心里会欢喜好一阵,绝不会傻傻的抬进府里,直接送去钱庄兑换成银票,神不知鬼不觉多好,此番想法她相与黎忠卿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开口了,况且,说了只会更让黎忠卿生气。
“来人,问问这箱子怎么回事?”箱子用的是庄子装东西来的箱子,黎忠卿稍微一想就知道有人要栽赃陷害他,目的就是冲着秦牧隐去的,黎忠卿当即转身,朝身后的几人道,“还请舒大人将箱子抬去刑部,府里发生的事容我好好问问内子。”
刘氏三言两语就把话说清楚了,末了,信誓旦旦的保证,“老爷,我真的不知道里边是银子。”
黎忠卿心中有了决断,听到刘氏的嘀咕声,脸色愈发冷了。
舒岩现在配合秦牧隐彻查六部,当即命人将银子轻点了一遍,不多不少,两千两,正是皇上给各部定的额度,但凡收受了两千两以及其上就算贪污,舒岩暗暗琢磨了一遍,猜测黎忠卿是着了别人的道,手下里边的人抬着箱子走了,他也不多留,黎忠卿性子温和处事却是老谋深算,遇着这种事情首先想到他摘清了私碰银子的嫌疑,这种心胸之如何会被两千两收买。
人走了,刘氏双腿泛酸,黎忠卿不指望她说什么,将客人们送走了才沉下脸来,刘氏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听他吩咐下人,“你们问问箱子是谁送来的,问不出来直接去一趟庄子,务必弄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庄子送来的箱子怎么会被人偷偷换了,如果箱子进了府才被人换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在庄子上就被人换了才麻烦。
小厮领命走了,黎忠卿转身倪了眼刘氏,叹了口气,刘氏爱贪小便宜见钱眼开,这个性子一时半会改不了,黎忠卿无奈,“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吧,从明天起闭门不见客,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再说,昨日才去了侯府,今日出了这种事,你还真是能抹黑人。”
黎忠卿斟酌片刻,问刘氏为何箱子被人发现了,刘氏一五一十说了,黎忠卿眼神深邃起来。
两千两银子对付秦牧隐当然不够,可若秦牧隐包庇他这个岳父,御史台的一帮人可不会看在承王的面子上给秦牧隐面子。
秦牧隐在昭阳殿陪皇上说话,兵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不过是走个过场,贪污不太过分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场上人情往来多,水至清则无鱼,真要没有贪污受贿了,皇上这个位子估计也难保得住。
可是,这件事,六部的人都不知道,包括舒岩也不知情,皇上只告诉了秦牧隐,当时还感慨,“兵部多年的浑水,哪是三两下就能撼动的,这次直接处置了上边三人,下边的人估计不从,与其让朕针对他们,不如让他们认为朕针对的是六部。”
听舒岩进宫禀告这件事后,秦牧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黎忠卿为人少有的儒雅圆滑,两千两不至于他收买了他。
“牧隐你怎么看?”
秦牧隐轻描淡写道,“岳父既然请了舒大人去自是相信刑部能还他一个清白,皇上,兵部现在群龙五首,您还得琢磨琢磨兵部尚书的人选。”兵部一直归属世家,京城里许多人都望着兵部尚书的人选呢,武昌侯府已经栽了安王损失惨重,安王回来后怕是会好好谋划一番,皇上要是还将兵部送到三位王爷的手里,以后,兵部的事情估计就更难了。
皇上琢磨了一通,他心里最适合的人选就是秦牧隐了,也知道他是不会要的,现在的兵部更是一堆子烂事,下边还有兵部尚书和侍郎的人手,去了兵部,日子不好做,目光落在舒岩头上,舒岩性子刚硬,做事雷厉风行倒是一个好的人选,心中有了决断,就关心黎忠卿的事情了,“舒爱卿务必还黎爱卿一个交代,这件事牧隐就不插手了。”说着看向秦牧隐,“你忙了好一阵了,回府休息几日再来当值,其他的事交给舒爱卿来做。”
秦牧隐求之不得,谢恩后回府了,黎婉怕是焦急不安,想了想,他嘴角蔓延起了一丝笑,张大夫说黎婉的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靖康王的喜事一过,应该就彻底好了。
二九出去一趟回来说舒岩和黎忠卿一道去了黎府将银子抬走了,舒岩的性子黎婉放心,又问了两句黎忠卿怎么打算的,二九沉吟道,“老爷说让您不用管,栽赃的法子卑劣,一下就能看出破绽来,刑部能还他清白。”
箱子是在黎府后门处被人换了东西,刚开始送货的人支支吾吾不说,黎老爷用了些手段他就什么都招了,有了给他们一锭金子帮忙传一个消息支开了他们,趁着人不在将箱子里的东西掉了包。
秦牧隐回府,不见黎婉踪影,一问,下人说去静安院了,秦牧隐讶然,门口的丫鬟恭顺道,“夫人说她很快就回来了,侯爷不用去静安院接她。”
秦牧隐错愕,随即好笑,她倒是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秦牧隐去内室换了衣衫出来,黎婉正好进门,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似笑非笑道,“不用等我去静安院接你了?”
黎婉羞赧一笑,没想到门口的丫鬟与他说了,她去静安院找老夫人说件事,紫兰提醒她说时辰不早了侯爷回来不见人影怎么办,紫薯顺势接了句,“侯爷回来来肯定回来静安院接夫人的,紫兰你就别担心了。”
走之前她想了想叮嘱门口的丫鬟,要是秦牧隐问起就说她去静安院了不用来接她,顺口的一句到了他嘴里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她别扭,岔开了话,“侯爷,黎府的事会不会让皇上对您生出不满?”
秦牧隐朝外边挥了挥手,紫兰会意,去厨房传膳了。
慢悠悠走到桌前,从容落座,瞄了黎婉一眼,后者极有眼色的挨着他坐下,目光急切。
“岳父大人明显被人陷害了,不过想看看我的态度,皇上将这件事给舒岩了,他去了刑部,整顿刑部后,朝野上下都看出现在的刑部和以前明显不同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靖康王关押阿翔,他以为阿翔他们怕是不能回到村子了,他偷偷将人弄了出来被舒岩得到了风声,又把阿翔关了回去,将此事大张旗鼓的闹到了皇上跟前,结果,阿翔他们不仅没事,皇上还嘉奖了他们,没有训斥靖康王,暗示了几句,靖康王胆子再大也不敢违逆皇上,皇上给平中官府打了招呼,村子里再是发生类似事件,不管是谁如实禀告到靖康王府,一律由靖康王待以处置。
这一招不仅绝了靖康王报复,还给京中其他人敲了警钟,谁要是再去村子欺压村民就是和靖康王过不去,安王怕也不敢乱来。
舒岩其人在朝堂没有多的朋友,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皇上赏识得很,就是靖康王和安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这次的事情交到他手上,背后之人就惨了。
黎婉听秦牧隐一说心愈发落到了实处,说起了另一件事,“侯爷可知是谁在黎府发现箱子里装的是银子?”
她笑得狡黠,秦牧隐心思一动,手刚碰到她的头发,紫兰领人端着盘子进了屋,他动作一僵顺着她的发髻滑至背后,随后,抽了回来。
帮黎婉调理身子的药膳师傅是张大夫推荐的,在这方面的确出色,秦牧隐看了眼桌上的菜,给黎婉舀了一碗枸杞猪肝汤,对上她愁眉不展的眼,秦牧隐无奈的笑了笑,“你坚持一下,过些日子就好了。”
黎婉面露喜色,这么说她的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期待地等着秦牧隐点头,半晌,他将碗推到她跟前,“喝了汤我与你慢慢说。”
黎婉撇嘴,一句话的事情何须慢慢说,不过,再看白滋滋的汤她心里总算有种苦日子熬到头的感觉了,闭着眼,咕噜咕噜一碗喝下肚,第一日喝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的与秦牧隐说这个药膳师傅不错,熬的汤味道好得很,凑到秦牧隐跟前,他急忙躲开了,之后也是,黎婉觉得秦牧隐不识货,现在看来秦牧隐以前说不定深受其害过,否则怎么会一早就躲开了?
喝完了汤,黎婉擦了擦嘴角,搁下碗,殷切地望着秦牧隐。
“张大夫的意思过几日就好了…….”还没说完黎婉高兴得眉眼弯弯,秦牧隐一顿,继续道,“不过药膳师傅我留下了,张大夫说这个药膳师傅懂得事情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这段时间过了,偶尔给你做一顿。”
果真,听完后边一句,黎婉的脸垮了下来,秦牧隐留下那个药膳师傅要有一层意思,皇上对六部的打压,事情一过,册立太子一事就会重新提出来,到时候京城才是最乱的时候,他与承王走得近,打北延侯府主意的人多,到时他怕是分不出心思照顾她,身边有个懂药膳的人跟着他也安心些。
黎婉表情恹恹,桌上还有一道芙蓉鸡丝,桂圆猪心也是为她准备的,这些日子变着法子吃那些,每次用膳她都饱受折磨,撅了撅嘴,慢吞吞的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苦大仇深的咬了两下吞下肚,再看秦牧隐,表情闲散高兴得很,黎婉心里更难受了,连着吃了两口,急忙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味道消散了些。
秦牧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慢悠悠的伸出筷子,尝了一块,难得安慰道,“这个药膳师傅做的算不错了,我小时候,有次肠胃不好,吃什么都吐,张大夫说有次吃坏了肚子伤了肠胃开药没多大功效,还要慢慢养着,老夫人不知从哪儿找了位药膳师傅来,那才叫难吃。”
像是陷入了那段不太愉快的回忆,秦牧隐表情微变,黎婉心情舒缓不少,问道,“然后呢?”
秦牧隐的性子不喜欢吃谁都不能逼着他,背地里肯定偷偷将那些菜汤拿去倒掉了,想到他还有偷偷摸摸的时候,心情大好,又夹了一块猪心,好像没有那么难吃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黎婉不信,“你没有背着拿去倒掉?”
秦牧隐鄙夷,当时老夫人心情沉重,江妈妈每顿饭都看着他,即使不看着为了老夫人他也不会如黎婉说的那般,然后,等他肠胃好了倒是做了一件事,打听到了药膳师傅的住处,给她家里边闹出点事,他身子骨好了,药膳师傅家里出了事急急忙忙走了,老夫人为此还惋惜不已说那段时间他长了许多要是能留下就好了,还好他反应快及早做了准备,真要留下来了,他的日子才苦呢。
这些没必要和黎婉说了,秦牧隐适时止住了话题。
黎婉也不深究了,秦牧隐表情说明了一切,这个药膳师傅做得的确不错,至少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很喜欢的,不过越吃越难受罢了,她反应过来一件事,张大夫说她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之后的话会怀孕了,想到可能会有孩子,黎婉握着筷子的手坚定了许多。
一顿饭下来,芙蓉鸡丝,桂圆猪心被黎婉吃得干干净净,秦牧隐眉毛动了动,终究一句话也没说,黎婉的模样分明是比较他之前的那段日子觉得她现在过得好才吃得津津有味。
夜里,飘起了小雨,秋日的雨细细蒙蒙,黎婉捂在被窝里,靠在秦牧隐身上,将手里的书递给他,“侯爷,给臣妾讲讲孙子兵法好不好?”兵书比其他的书籍好看,孙子兵法秦牧隐看得比较多,黎婉随意翻了两页发现与她之前看的书有异曲同工之妙,讲解地都是如何应对敌人,换种方氏,书里说的敌人可能是打仗时遇到的军队,也有可能是平时交往中的人,秦牧隐声音低沉悦耳,黎婉听得也有趣。
秦牧隐拿过书,上边全是他的注释,密密麻麻,亏她还觉得好看,这本书很旧了,算是他识字以来最感兴趣的书,翻到第一页,刚讲到一半就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牧隐搁下书,她就这么睡着了,好笑地揉了揉她头发,她不安地拱了拱身子,手顺势环住他的腰身,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秦牧隐搁下书,翻身灭了灯,想到她今日如此高兴或许是为了张大夫说的那句话,她对子嗣在意得很,以后府里要是有了一个孩子也不错,她识书达理,使小性子也是看着脸色来,侯府以后怕是会越来越热闹,黑暗里,秦牧隐看不清她的脸,摸索至她的鼻尖,手指夹住,不一会就听到她问,“侯爷,您梦魇了?捏着我鼻子呢!”刚醒过来,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的,沙沙的。
秦牧隐松开手,“今日去静安院陪老夫人做什么?”
她回来得快,去静安院想必不是为了请安而是有事。
黎婉伸了伸懒腰,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子,“过几日就是靖康王的好日子了,上次舅母走后没有来,我去问问老夫人要不要去夏府给表妹添妆?”外人看来,老夫人是从夏府出来的,不知道夏府和北延侯府发生的事,况且夏秋作为庶女,当时她与老夫人都去了,夏青青毕竟是夏府的嫡长女。
秦牧隐沉吟道,“怕是要去,舅母说话难听,对侯府有恩,舅舅和老夫人小时候感情好……”这些年渐渐磨没了,可毕竟是血缘上的亲兄妹,他们这一辈的事情和上辈子无关。
老夫人也是这般说的,黎婉点了点头,“老夫人的意思我就不去了,她一个人去,左右我还称病在家,舅舅舅母寻不到错处。”
秦牧隐也是这般想,可是夏青青为人秦牧隐放心不下,她嫁进靖康王府之后秦牧隐用不着过问,这之前他还得看着。
故而,老夫人去夏府这一日,秦牧隐告了假陪老夫人一起去。
之前夏青青住在外边,前几日搬了回来,赵氏见着两人脸色比上次好了许多,她心里矛盾着,女儿心思重是好事,入了靖康王府不会被欺负了去,可秦牧隐和夏氏,赵氏还想继续交好,脸上的表情僵直生硬别扭,夏氏不动声色。
老夫人和赵氏走了,秦牧隐转身找夏敬,经过花园时,夏青青一身素色衣衫坐在园子里,像是等着他,秦牧隐脸色微冷,走上前,俯视她。
夏青青现在得偿所愿,再看秦牧隐时,他仍如之前一般好看,身躯凛凛,眉目如画,可是心中好像隔了千万道鸿沟,两人再也不是小时候可以嬉笑玩闹的年纪了,杨柳的死是她一手策划,还以为天衣无缝,如今想来,那段时间老夫人除了更关心她,秦牧隐躲了她一阵没有其他,不成想两人都清楚了其中原由。
她仰起头,“表哥怎么不坐?”
秦牧隐坐下,她跟前摆了两杯茶,秦牧隐开门见山道,“表妹候在此处可是有什么话说?”
夏青青知道今日老夫人和秦牧隐会来,她本能的就等在这里了,要说什么,她能嫁进靖康王府不是靖康王提出来的而是他从中参了一脚,不重要的,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没有逃过秦牧隐的眼,他不着痕迹的移开眼,“舅舅和舅母还在,不想他们被人诟病,你好自为。”说完,秦牧隐起身走了,没有看到夏青青脸上闪过的阴霾。
夏青青猜测秦淮和元氏被逐出京也是秦牧隐谋划的,他淡漠惯了极少顾忌旁人的情绪,对付秦淮和元氏怕是早就存了心思之前没有动静罢了,他心思深不可测,黎婉和他一块长大也看不穿他心里想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在乎的只有两个人,老夫人和黎婉。
夏青青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黎婉出了事他会是什么表情,癫狂发疯还是一贯清冷淡漠。不料这时候秦牧隐转过头来,她算计的神色全被他看了去,夏青青身子一颤,就听他冷冷地说,“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在靖康王府存活下来吧。”
永平侯府没有查到夏青青头上是他阻止了,过几天永平侯府的人就会得到风声了,加之夏青青和乔菲菲品阶一致,乔菲菲背后有众多人帮衬,夏青青身后可什么都没有。
被秦牧隐盯得发毛,夏青青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欲说话,秦牧隐已经走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变得害怕起来,难怪永平侯府还风平浪静,原来是秦牧隐从中作怪。
离夏青青入侯府的日子越来越近,秋风萧瑟中,兰花菊花竞相开放,院子里的三只鸟已经飞走了,偶尔还会有鸟在木屋中滞留,黎婉不知道是不是那三只,看上去颜色大小都差不多,望着空荡荡的小木屋,黎婉竟有种吾家有女已出嫁的失落感,紫兰说找人将木屋拆了,黎婉拒绝了,说不定还会有鸟儿飞来下蛋,来年还会有燕子,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逛了一会儿,黎婉回屋抄书去了,秦牧隐的那本孙子兵法旧了,让她抄写一本,可以按着她的理解注释一遍,他忙起来的话可以看着注释给她说,黎婉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慢,她写字不知不觉就和秦牧隐的一样了,外行人看不出来,一眼望去还以为秦牧隐的手受伤了写字力道才会变小了。
紫兰进屋不敢打扰了她,耐不住她听来的消息太过震撼,晃到黎婉跟前磨墨,等她提笔蘸墨时,抓准时机将外边听来的消息说了。
今日一早京里人都在议论秦家二老爷秦淮,说他现在过得不顺,在京外的城门边要饭,城里的商队从外边回来路过时认出他来,还给了一锭银子,秦淮手里一只碗也没有坐在城墙外的边上看着来来往往行人,面露乞讨神色,之后有人不信好些人专门出城看热闹去了。
当时秦淮休了元氏选择了林氏,林氏出身清白,没有秦淮嫁一个清白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被秦淮害得没了名声不说,和娘家的人反目,林氏小家碧玉性子孤高怎么会由着秦淮出京逍遥,换作她也想把欺骗她毁了她一生的人碎尸万段。
紫兰唏嘘不已,越说越起劲,“二老爷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之所以在京外怕也是想要承王妃怜悯,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黎婉蹙了蹙眉,蘸了墨,继续写着,心想秦淮的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奇怪的是谁将秦淮送到京城来的,当日见着林氏无悲无喜,只有目光落在身侧的孩子身上时会露出为人母的温柔,林氏的仇恨让秦淮残废在情理之中,之后将秦淮送到城门边的人才是居心叵测。
“不用了,我若去了,二叔估计会骂上许久。”元氏现在在庄子上衣食无忧身边还有人伺候着,秦淮见了她,少不得要将早些年的事念一通,她不怕别人闲话,只是不想让旁人看了侯府的笑话。
秦淮早前风光大溢,到了晚年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怜了秦籽韵,武昌侯府落马了她才知道当年秦淮醉酒后跟武昌侯府之间的瓜葛,要不是秦籽韵一舞惊人,入了武昌侯府,谁抬得起脸来?秦淮糊涂,幸得那时候人已经不在京城了,否则,承王不会给他好看。
黎婉一走神,笔下的字歪歪扭扭,最后一捺拖出纸外落到桌子上,她急忙退开一步,抓起旁边干净的纸往桌子上擦去,握笔的手也染到了不少墨,收拾好了出来,紫薯说周鹭来了。
好些日子不见周鹭了,黎婉忙吩咐把人迎进来,周鹭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皮肤白了,脸上长了肉,看上去愈发温柔鲜亮。
周鹭也暗暗打量着她,黎婉本就长得好看,一深月白色茉莉花纹的对襟衣裙,内罩浅粉色的烟罗轻纱衫,一头乌黑的发丝挽成如云髻,轻拢慢捻的云髻里插着红宝石的钗子,顶端垂下两颗嵌花的珠链,头摇晃时,链子上的宝石微微摇晃,更显出倾城之姿,白嫩细腻的脸蛋上盈盈透着粉红,精致动人,浓密黑长的眉毛好似墨笔轻轻点过,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波光潋滟,黑白分明的眸子漾着温婉的笑,周鹭微微愣神,突然想起德妃娘娘来,她身边的丫鬟说得不错,可不就是狐媚子吗?
“久了不见你愈发好看了,难怪堂弟要你在家里称病,换成我也舍不得你外出。”周鹭拉着她的手越发没个正经了,“瞧瞧这双手,啧啧,肉嘟嘟的比囡囡的都还滑润……”
黎婉好笑,抽回手,耳根一红,“大堂嫂来就说这件事?”
周鹭挑挑眉,进屋坐下,婆婆张罗着给二弟说亲,好些年不在京城了,寻她问问黎婉可有相熟的品性不错的女子,周鹭与黎婉说了,黎婉摇摇头,她没什么朋友,走得近的适龄女子就是乔双双了,她性子好家世好,可惜人家心有所属了,再者就是没有了。
周鹭遗憾,二弟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公公只说了性子好相处其他不必介意,京城里边好相处的女子多的是也要她认识才行。
“本以为你在京里边久会认识一些,如此看来,只有多结交一些了。”周鹭不喜欢和京里边的夫人小姐打交到,秦家三房好些年不再京里边,说话的口音带了淮南浓浓的鼻腔,当着面不说,周鹭私底下听她们议论她说她是小地方来的,说的话有些都不明白,周鹭的口音重,有些时候不自然就用了淮安的语言,京里边的人听不明白是自然,一次两次,周鹭愈发不喜欢起来,她也看不惯那些所谓的小姐夫人,为人矫揉造作,说话拐弯抹角,在外边就算了,对着朋友亲人也是如此,人活这么多年一直伪装自己,她们不觉得累,周鹭都替她们累了。
黎婉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笑道,“不用太着急了,靖康王纳侧妃那日去王府的人肯定多,你多留心两眼就成了。”黎婉宽慰她,问周鹭,“二叔在城门外要饭的事你听说了没?”
说起这个,周鹭紧蹙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怎么不知道?公公今早去了,说是纵然皇上处置他们离京可现在人已经废了不能留在那边丢了秦家最后的脸,小堂弟以后还要走科举,公公的意思为了小堂弟也不能叫二叔这么下去,花了些银子买了两个人将二叔带到了一处村子里,准备给他修建个茅屋,余生就在村里过了。”
一个人住在村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村子里都是住了几十年的人家,秦淮突然去了,旁人也只会对他敬而远之,从高高在上的尚书到了连农户都嫌弃的残废,寂寥,落寞,孤独,秦淮以后的人生。
在那种地方,人的心思会愈发清醒,不知他是否悔恨当初的所作所为,欺骗一个清白之身的姑娘,毁了人家一生,黎婉本以为是个不怀好心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被人欺骗生下两个孩子没了清白,死了两个孩子以后没人照顾,要活下来还得忍受世俗的眼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其中的艰辛不必说。
“这样也好,承王妃专心带小王爷不怎么出门,外边的闲言碎语不要影响了她才好。”秦籽韵上一辈子凄凄惨惨,这辈子该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结果遇上秦淮不成器,丢脸丢到了城外。
周鹭认同黎婉的说法,这世上总有人到手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弥足珍贵,可是容不得他们后悔了,李芳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回到淮安,李家的人说她是扫把星,秦家的宅子不会再让她进去住,之前送了银子给她的夫人们恨不得剥了她的皮肉,听说她被逼得快疯了去李家闹了几场,之后自己在淮安找了一处宅子住着,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各自想着事,黎婉吩咐人把书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拉着周鹭去静安院陪老夫人说说话,昨日找张大夫把过脉,说她身子没有问题了药膳可以停了,偏生秦牧隐咬着他之前不是这样说的,药膳得到靖康王的喜事一过再说。
黎婉闻着味道心里就难受,去了静安院晚膳在那边用,李妈妈总不会让人将东西送到静安院来。
周鹭不知道黎婉打什么注意,没有拒绝,“也行,顺便问问老夫人在京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老夫人不常走动,哪户人家小姐的品性怎么样老夫人还是清楚的,老夫人给夏敬介绍的那家小姐性子就很好,周鹭在宴会上见过一次,说话时声音细柔,低调贤淑,好相处得很,可惜她没有妹妹,不然,秦牧翼的亲事就好说了。
江妈妈对黎婉恭顺有加,黎婉仍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江妈妈的侄女现在不知道如何了,她没有在再提起过,黎婉也不多问,该怎么和江妈妈相处还怎么来。
周鹭感觉到江妈妈态度转变很大,以往江妈妈给黎婉请安时,态度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味,现在完全变了样子,不由得扫了黎婉两眼,她脸色红润在侯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一看便清楚了。
她陪连氏参加宴会,许多人说起黎婉都说不忿,嫉妒,不甘,无可奈何的神情,此时再看江妈妈的态度,周鹭衷心的为她高兴,她不仅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很难不让人喜欢。
周鹭进屋,老夫人坐在绣架前,手里拿着针线,周鹭和黎婉对视一眼,二人皆震惊,黎婉上前看了眼老夫人绣的花样子,现在只有一种眼色密密麻麻看不出是什么,“老夫人怎么想起做针线了,现在府里有绣娘,您需要什么交代她们便是。”
老夫人抬起头,笑着让二人坐下,悠悠解释,“这些日子闲得紧,许久没有动过针线了,这个还是好几年前没有绣完的,今日江妈妈收拾柜子的时候找了出来,来了兴致就自己绣绣,本就是打发时间的,何须交给绣娘?”
侧身看着周鹭,“你婆婆身子骨可还好?”
尚书府三个孩子,周鹭忙的时候少不得要将人给连氏,有孩子在休息不好是常事。
“婆婆身子好得很,这些日子不便回来看望您,今日我出门的时候还让我给您说说,她说等劳什子烦事杂事过了她就来。”连氏在老夫人跟前说话没有顾忌,什么都敢说。
烦事无非就是秦宅闹出的事,秦淮出了事丢脸影响的是三房,侯府没有老侯爷,秦源可是秦淮的弟弟,长兄为父,外人说秦源得势后就不管秦淮了,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氏在屋里没少骂人。
老夫人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刚才听江妈妈说了秦淮,毕竟是老侯爷的弟弟,老夫人看向黎婉,“你二叔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黎婉点点头,上前一步收了老夫人手里的针线,的确是好几年绣的了,针线都已经泛黄,不够,花样子的款式还算新颖,回道,“三叔将二叔处置妥当了,老夫人放心吧。”
周鹭走的时候说起了秦牧翼的亲事,老夫人想了片刻,心中的确有一个好的人选,不过因着一件事,现在还没说亲,周鹭一走,老夫人将黎婉叫到跟前,“你觉得兴乐侯府的三小姐如何?”
薛娥被刘晋元骗了后一直在侯府没有出过门,黎婉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傻字,处在内宅心思太过单纯,不过秦家人口简单,长房有周鹭顶着,二房压力不大,薛娥的性子倒也合适,上次薛老夫人在宫里也算帮衬了她一把,黎婉不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是把人情还了,心有疑虑,“兴乐侯府会不会不答应?”
兴乐侯府毕竟有爵位,秦源有实权,秦牧庄和秦牧翼还没参加科举,兴乐侯府怕是看不上。
老夫人想了想,“这个不急,明日去靖康王府吃酒,你想着法子问问薛夫人的意思。”兴乐侯府在京城名望还算不错,不帮衬任何一位皇子,她与薛夫人年岁相当,年轻时与之交谈过,言谈举止坦荡,交出的女儿也没有花花肠子才是。
黎婉应下,傍晚周鹭走了,黎婉将人送到门口,折回老夫人屋里,老夫人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以为和秦牧隐闹矛盾了,吩咐江妈妈多备两个菜,饭前秦牧隐来了,手里提着食盒,边将食盒打开边朝黎婉道,“李妈妈说这汤是药膳师傅吩咐早上就开始熬了,熬出来只有一碗,过夜喝不好,我就拎着来了。”
黎婉眉头紧缩,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时候秦牧隐调理身子的一段时间谁都不敢得罪他,火气大得很,等药膳师傅走了他心情才平复下来。
“既然拿过来了你就喝了吧,想想也就那么一回事,牧隐小时候捏着鼻子喝,你要喝不下学学他,难受一阵之后就好了。”
黎婉唇角一勾,很难想象秦牧隐冷着一张脸,边捏着鼻子边喝汤的情形,尤其旁边江妈妈还监督着,拿起碗,轻轻抿了一口,味道不错,慢悠悠喝光了,再去看秦牧隐,一副你很可怜的模样逗得秦牧隐啼笑皆非,“你倒是勇敢。”
黎婉笑了笑,白皙的脸爬上了红晕。
靖康王府的宴会办得极为隆重,两名侧妃同时进门,许多人都来了,黎婉和周鹭站在一起,私下里说了兴乐侯府薛娥的事,周鹭不敢做主,“待会我找婆婆说说,她要是觉得不错了再做打算。”
黎婉穿了身飘渺裙纱长裙,外间罩了一层紫色衣衫,雍容柔美不失贵气,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闲散,周鹭不由得赞叹,“我要是有你的身段就好了……”
黎婉与她说正事,她却没个正形,和秦牧隐差不多,黎婉别开脸不理她,余光处,一身蓝色长裙的石夫人莲步轻盈款款而来,黎婉桃眼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冷冽。
“秦夫人也在,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们了,没有打扰吧。”
石夫人浅笑盈盈,黎婉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身后还跟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