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隐回京的消息当天就传开了,第二天黎婉收到许多户人家的拜帖,老夫人还不知道秦牧隐受伤的消息,黎婉准备先去静安院和老夫人说一声秦牧隐的情况,不让老夫人担心。
这日,用过早膳,碗筷撤走了,黎婉才悠悠开口“侯爷,您在屋里歇着,妾身去一趟静安院!”
这两日,秦牧隐换药时都是叫全安进屋伺候,他伤得多重,黎婉没有见到,问全安,全安也不说。
秦牧隐双手扶着桌子,屋里燃了熏香,倒是闻不出药味,走了两步,比之前好受多了,抬眼,看着她发髻上的玉兰簪子,“你去吧!”
静安院,老夫人在做针线,小小的白色衣衫,该是给承王妃的孩子准备的,旁边桌上搁着一碗银耳粥,老夫人做针线时就和抄经书一样,专注认真,她进屋了她都没发现。
黎婉走到她面前,笑意盈盈道,“老夫人!”
老夫人抬起头,柔声道,“你来了,刚好,江妈妈熬的银耳粥,你喝一碗!”
黎婉摇头,收了她篮子里的针线,“老夫人待会再接着做,先喝粥,江妈妈呢?”
“估计出去找管事的串门了吧!”老夫人拿起桌上的碗,银耳汤里加了红枣,枸杞,老夫人又问她要不?
“您喝,我过来做做,还有件事与您说!”
这时,江妈妈急急忙忙从外跑了进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老夫人……”
黎婉转身,脆生生叫了声江妈妈,江妈妈一怔,脸色复杂难辨。
老夫人看着她,“怎么了?”
江妈妈一直稳重端庄,极少有如此急切的时候,老夫人皱皱眉。
江妈妈步子一慢,脸上又恢复了常态,面无表情,“无事,老奴听着您叫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江妈妈平缓了呼吸,才给黎婉请安,声音较以往多了丝担忧。
黎婉笑着,“江妈妈客气了!”
“江妈妈,去厨房给夫人端一碗银耳汤来!”
江妈妈应下,转身出去了。
黎婉沉下思绪,思忖片刻,抬头道,“老夫人,我今日来是与您说,侯爷前天回来了!”
要不是昨日的拜帖太多,黎婉也不想老夫人担忧。
老夫人拿着勺子,轻轻凑到嘴边,张嘴,一口含住,完了,才道,“回来了?是不是黑了,瘦了?”
“瘦了,但是没黑!”
老夫人点头,“他是侯府的脊梁,换作平日,即便皇上的旨意我也是不让他去的,他已经有了爵位,衣食无忧,不需要他再做命悬一线的事了!”
老侯爷死后,皇上应承过他,会好好待秦牧隐,待北延侯府,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秦牧隐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官职,有皇上的意思,也有她的意思。
黎婉点头,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犹豫着怎么开口。
江妈妈进屋了,黎婉接过银耳汤,见江妈妈朝她眨眼,她不动声色,江妈妈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出去了。
夫人越发沉得出气了,听到侯爷受伤她心里都慌了,她却能谈笑风生的与老夫人说话。
江妈妈一走,黎婉拿勺子搅拌了两下,慢悠悠道,“老夫人,侯爷回来,在路上帮靖康王挡了一刀,腰上受了点伤,大夫看过了,说没有大碍,侯爷要来给您请安,妾身拦住了,不管伤多轻,都该好生养着,老夫人不会怪我吧?”
老夫人审视着她,黎婉一副侯爷真的伤不重,您不用太担心的表情,老夫人心安不少,也是,要是真伤得重了,黎婉不会毫不紧张。
老夫人狐疑,“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这几日不要骑马,不要吃辛辣食物就好,平时该干嘛就干嘛!”
她说得云淡风轻,老夫人辨不出真假,搁下碗,“我随你去看看!”
黎婉拿着勺子的手一紧,“好啊,正好,中午在画闲院用膳,府里有新鲜的玉米,我给你们做两样小菜!”
老夫人提着的心落下大半,江妈妈听老夫人说要去画闲院,把手里的活计递给一旁的丫鬟,理了理衣摆,欲跟上。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就在院里吧,我用过午膳就回!”
江妈妈和黎婉之间的暗流涌动,在云隐寺她看得清楚,一个是府里的老人,她最信任的人,一个是她的儿媳,她想她们能好好相处。
江妈妈一怔“院里也没什么事了,走吧,我跟着过去,顺便找张妈妈李妈妈磕磕天!”
老夫人拗不过她,她与黎婉并肩走,江妈妈走在后边。
江妈妈只看得到黎婉的后脑勺,她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要不是她看出二门人不对劲,一问,也不会知道侯爷受了伤。
画闲院,门窗全部开着,秦牧隐坐在桌子边,黎婉眸色一深,瞬时敛了下去,“老夫人,我就说侯爷的伤不重吧!”
秦牧隐手握着笔,黎婉注意到,桌上的字帖是她平日练的,他的字。
她整日没落下,现在提笔写字已经隐隐有了他的神韵,可是,自己的力道气势比他差远了。
没料到他出了屋子,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一刻就移开了,再看,怕漏出破绽来。
老夫人进屋,黎婉去内室换了衣衫,穿上罩衣,“你们说着话,中午我弄几样清淡的菜!”
老夫人走到桌前,敛去了眼里的担忧,“怎么受了伤?”
黎婉说过了,她还要听他说一次。
“回京途中遇到土匪,帮靖康王挡了一刀,伤得不重,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秦牧隐吩咐紫兰把字帖收了,眉宇晕染着笑意,“可要玩几局棋子?”
老夫人看他行动还算自如,脸上没有病殃殃的苍白,“来几局,杀杀你的锐气!”
“紫兰,摆棋!”秦牧隐走到窗户边的炕上坐下,老夫人随后。
总共十一局,老夫人赢了一局,见秦牧隐眉眼飞扬,忍不住嗔道,“好些时日没见,也不见你让着我,和你下棋真的没有乐趣,还是等婉儿来吧!”
黎婉进屋刚好听到这句话,高兴道,“行,吃了饭我们就玩几局!老夫人可要手下留情才是!”
“想得美!”老夫人呵呵乐道。
一碟玉米,一份青笋,一碟拌菜,还有两样清淡的小菜,黎婉拿勺子舀了一勺放在秦牧隐碗里,“侯爷,尝尝!”
玉米金黄透亮,秦牧隐夹了一块放嘴里,外酥里软,清香可口,神色也舒展开了。
黎婉知道他喜欢了,又给老夫人舀了一勺。
老夫人尝了一口,神色欢愉,“怎么做的?玉米外边裹了层什么东西,清香得很!”
黎婉给自己舀了一勺,慢悠悠道,“先将剥下的玉米放鸭蛋黄中滤过,再用油一煎,铲起来滴干,放点盐即可!”刚说完,秦牧隐动了动身子,黎婉
急忙又给他舀了一勺,鸭黄玉米清淡好吃不油腻,看得出,秦牧隐很满意,剑眉下的一双眸子透着欣喜。
她早就想做这道菜了,之前是没到吃玉米的时候,好不容易到了,秦牧隐又不在,她没有做菜的心思。
一顿饭,秦牧隐吃了三碗,黎婉心底打着鼓,是真的好吃,还是他不想老夫人担心才故意吃这么多的?
用过饭,老夫人准备回了,中午她也吃得比平时多,黎婉给紫兰打了眼色,紫兰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罐子来。
黎婉将罐子交给江妈妈,“里边是我前两日泡的竹笋,老夫人喜欢,你就拿回静安院,吃完了,将竹笋洗干净滴了水放进里边,又能接着吃!”
江妈妈也留意到老夫人特别喜欢那道玉米和拌菜,得到老夫人点头后,抱在了坏了。
秦牧隐欲送老夫人,被老夫人止住了,“你媳妇心疼你舍不得你乱走,你就好生在屋里养着,改日好了再来!”
黎婉对秦牧隐好,她心里也开心,训斥了秦牧隐两句,让他听黎婉的话,别东跑西跑。
老夫人极少板着脸,黎婉也不出声了,秦牧隐清楚,得知他受伤,老夫人生气了。
一直点头,送走了老夫人,侧目,黎婉笑嘻嘻的望着他,秦牧隐也知道她是嘲笑他呢。
抬脚,动了动,瞬时撕的声,疼得他拧着眉。
黎婉的确是看他笑话,没想到他还有被人责骂的时候,可是,见他每走一步,眉就蹙紧一分,她笑不出来了。
“很痛?”大夫说要趟床上,秦牧隐不听话,活该受罪,她也知道是不想老夫人看出来他才这般做的。
将他的手臂架在她的肩膀上,黎婉问道,“能走不?”
秦牧隐摇头,黎婉蹙着眉看着他的腰,没注意男子眼底的笑意。
痛是肯定,还不至于不能走路。
“不然,让全安全平抬着进去?”全安站在门口,闻言欲进屋。
“不用了,忍耐一下就好!”
她的肩膀窄,,胳膊上没什么肉,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倒下去是的。
黎婉费力的把他扶到床边,她累得满头是汗,小心翼翼给他脱了衣衫,扶着他坐下,蹲下身,脱掉他的鞋,抬头看他,“现在要不要睡会?”
“吃饱了就睡,对身子不好!”秦牧隐说完,见她拿脱过鞋的手拿靠枕,拉住她的手,黎婉见他神色不愉,以为伤口又痛了,柔声道,“忍忍,躺下就舒服了!”
秦牧隐叹了口气,抽回手,算了,随她去吧。
一切完毕,黎婉额前碎了几丝发,她累得不轻,秦牧隐却气定神闲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可是后悔去画闲院告诉老夫人了?”
“不后悔!”江妈妈虽然许多事瞒着老夫人,可是,这种事她肯定不会瞒着,老夫人迟早要知道的,到时得知秦牧隐受了重伤,说不定还埋怨她知情不报,江妈妈已经看她不顺眼了,要是老夫人再因此与她生了嫌隙,李妈妈和江妈妈见风使舵,再加上府里的其他人,黎婉诽谤的瞄了眼秦牧隐,说不定他也因此不喜欢她了。
秦牧隐眉目一挑,听她轻声嘀咕了句,“折腾的又不止我一个!”
声音再轻,秦牧隐耳力好,也听明白了。
想到他佯装镇定去,写字时轻重不一的字,好笑,她算是说对了,她提出要跟老夫人说,他没拒绝,他是老夫人的命,老夫人要事后知道了,他要狠狠挨一阵批,黎婉在老夫人跟前塑造的美好形象也没了。
老夫人好说话,不包括牵扯到他的问题。
秦牧隐细细打量她,没料到她也理得顺这些。
而回静安院的老夫人和江妈妈,也说着黎婉。
“夫人的性子你也看到了,是个好的,要不是她,侯爷肯定会吩咐下人瞒着!”
以往,秦牧隐在外边出了事从来都报喜不报忧,有次皇上派他出去做事,老夫人也没放在心上,一个多月后才见着他,还是全安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秦牧隐一直在府里养伤才没去静安院给她请安。
她又气又心疼,就立下一个规矩,以后最多三日要去静安院给她请安,此后,他倒是规矩了,最迟三日会到静安院来一次。
这次,黎婉的做法让她非常满意,以后,不用担忧他偷偷藏着掖着养伤了。
江妈妈附和她道,“侯爷眼光好,夫人是他挑的,肯定是不差的!”
也就二人在,江妈妈才敢这般说,亲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话传出去,侯府的名声就毁了。
“你也别安慰我,要真认为她好,平日就像对我一样待她,私底下也别给她脸色看!”
江妈妈脸色一僵,立马恢复了常态,“老奴明白了!”
江妈妈答得慎重,老夫人知道她是听进去了,又聊起了今日饭桌上的那道玉米……
黎婉去偏房沐浴后回来,秦牧隐手里翻着一本书,朝她指了指里面的位子。
黎婉洗了头,头发还淌着水,用巾子包裹着,拒绝道,“我等头发干了再说!”
紫兰将熏笼搁在小凳子上,进屋叫黎婉。
黎婉出去了,秦牧隐接着看手里的书。
翻了好几页,黎婉还没有回来,秦牧隐偏头,帘子只在偶尔的风起时,稍稍浮动。
“黎婉!”
这是秦牧隐第一次指名道姓的叫她,可是没有人应,秦牧隐烦躁,很快,紫兰掀开帘子,道,“夫人在西厢房,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黎婉刚出去,紫熏说刘氏身边的婆子来了,黎婉担心进屋打扰了秦牧隐,索性,西厢房里有梳妆台,秦牧隐没有小妾,黎婉就腾出一间西厢房做她的杂物间,里边有她陪嫁的床,衣柜,桌子凳子,梳妆台,平日过季的衣衫也搁在里边,黎婉就去那边梳洗了。
“她去那边做什么?”西厢房不是搁的不用的东西么?
紫兰垂着头,“黎府的李婆子来了,说有事与夫人说……”
秦牧隐摆手,心下不耐烦,“知道了,出去吧……”完了又补充道,“让夫人早点回来……”
紫兰憋着气好笑,夫人就在这院子里,那用回?不过,仍应下出去了。
黎婉梳理好了头发,叫紫熏把人带进来。
李婆子算是刘氏信任的人,什么事刘氏不来让她来?
“老奴给小姐请安!”
李婆子一进门声音洪亮,猛然没听过这么大嗓门的声音了,黎婉不适的蹙了蹙眉。
瞥了紫熏一眼,紫熏扶着李婆子起身,纠正她道,“李婆子,在侯府,可不能再叫小姐了,要叫夫人!”
李婆子懵懂的点头,眼神规矩得很,黎婉让紫熏站在屋里,就是要她观察李婆子,刘晋元在黎府买通了下人,哄好了刘氏和黎忠卿投靠了永平侯府,下人们功不可没。
“可是夫人有什么事要你转达?”黎婉对李婆子不似对江妈妈,神情严肃,目光深沉。
“夫人让老奴来说告诉您一件事,表少爷的亲事定下了,兴乐侯府的三小姐,她们给夫人下了帖子,说是中秋去府里赏花!”
黎婉沉思,兴乐侯府,上辈子方氏想让刘晋元娶的姑娘可不是兴乐侯府的人。
“夫人问问您中秋是否要回黎府?”
刘氏不想去,可是找不到由头,名义上,刘家是她的娘家,不好明面上撕破脸皮,对黎忠卿仕途也不好。
黎婉一想就明白了,刘氏拿她当幌子呢,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兴乐侯府的帖子下的急,一般宴会,帖子都会提前十天半月下,哪有临时了给人下帖子的?尤其这种不好拒绝的帖子。
黎婉微微一思忖后,道,“回去告诉夫人,侯爷受了重伤,离不得人,我就不去了!”刘氏想不通透,旁边还有黎忠卿。
她问了两句黎府的情况,李婆子一一应了,正说着话,紫兰来了,凑到黎婉跟前,转达了侯爷的原话,黎?听在黎婉耳朵里,就是秦牧隐伤开始痛了,想找人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吩咐紫熏带李婆子出去,黎婉准备回了,谁知道,走了几步,听到李婆子问紫熏,“紫熏,怎么没见到紫晴,她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紫熏轻声回道,“没,紫晴在屋里,李婆子可是有话与紫晴说?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黎婉不再迟疑,回了屋子。
她以为紫晴是长得好看,入了刘氏的眼,现在,不好说了。
内室,书搁在秦牧隐胸口,塌着,黎婉放轻脚步,走近屏风一看,他闭着眼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书,轻轻的抓着书,正要从他手里取出来时,他醒了。
秦牧隐的眼还有一丝迷茫,“去哪儿了?”
“去厢房了!”
秦牧隐拽着她往里侧一拉,黎婉惊呼出声,手按着肩膀,生怕碰着他腰上的伤口了,手谁知,他力道太大,黎婉身子一斜,倒在了她肚子上,然后,听到他闷哼一声。
黎婉手足无措的起身,“是不是碰着了?”
谁叫他没事瞎拉扯她,掀开薄被就要检查他的伤口,却被他按住后脑勺,猛然间,是他扑闪的睫毛。
四唇相对,黎婉紧张,生涩,手局促不安的贴在胸口。
秦牧隐一阵心悸,她的唇娇艳欲滴,比南边的西瓜还要诱人,那日回京,承王府外,他就想尝尝了,她哭的时候他忍着,刚刚,他不想忍了。
黎婉身子渐渐发软,心颤得厉害,然后,趁着一瞬的清醒,猛然,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