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防守的几个亲随身手极佳,但史殷奇十四岁便跟随父亲作战,骑射功夫虽算不上多好,却也不弱,何况他身后还有众多王府护卫。
待护卫赶到,将院外的亲随以及院内的侍女拿下,史殷奇径直如室,就见美人不知何故跌倒在地。
史殷奇从后转到前,近距离看着她的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唇如朱樱、面若桃花,颈如新雪、肤若白璧……美、可太美了!
美如花树堆雪,美如明珠生晕。
别说逐鹿城中尚未见过如此佳丽,便是放眼南州应当也罕有。
荒郊野岭,破院竹楼,许真是仙人?或是山间精怪化形也未可知。
仙也好人也好精怪也好,史殷奇未见着倒也罢了,见到了,自当收归几有。
美人不知何故,神情恍惚、失魂丧魄,似未听见方才的打斗声,就连他到了近前也无反应。
史殷奇可不再意这些,弯下腰,屈指挑起她精巧的下巴,啧啧连声:“美人,你可真美!这双眼睛尤其得美,我仿佛前世见过的。说不定是你我前世里结了缘,今生既相逢在此,索性便从了我,跟我回竞都王府罢!”
美人听到竞都王府有了反应,空茫的双眼缓缓聚焦在他脸上:“你是,史殷奇?”
史殷奇一愣,没想到这美人竟识得他。
美人突然站起,疏冷澹然全不见了,抓住他,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你一定认识五仁!对不对?”
“五仁?”史殷奇思索了一会儿,“不识。”
“程璞,程璞呢?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的。”
史殷奇对美人的耐心要多一些,尤其是这样的绝色。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美人显得有些激动,“你再想想!你一定认识的,不可能不认识……你伯父、你阿父,不可能……”
“我伯父与我阿父身边的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从未听说过有姓程的,更没有叫甚五仁的。”
他只是陈述事实,美人却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嘴里喃喃低语着,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史殷奇皱眉,终于觉出不对劲——这美人别不是疯的罢?
转念又一想,疯了也是美人。
端看这张脸,不得到手怎么也不能甘心。
一把将人扯进怀中,捏住她下颚:“别找甚程璞五仁的了,跟我回王府,保你荣华富贵,如何?”
美人无回应,史殷奇已急不可耐,低下头正要一亲芳泽,对上浮冰碎雪的那双眼。
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却始终想不起哪里见过。
不对,这双眼睛不该是如此。
如此的冰冷、充满杀机……杀机?!
史殷奇悚然一惊,猛地将人推开来,自己连退数步。
美人踉跄站定,手里握着一根金簪。
史殷奇惊魂稍定,阴沉着脸看她:“我喜欢烈性的,却不喜欢伤人的。你的亲随侍女皆已被擒,你已入我掌中,插翅也难飞,识相点就——”
“又是你。”美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着,“两世,总是避不开你。你看上我什么,这张脸么?”
史殷奇没听清她后半句。
美人忽而冲他笑了笑,笑意古怪,和她的目光一样瘆人。
史殷奇暗觉不好。
就见美人握着金簪的那只手再次扬起,却没有刺向他,而是毫不犹豫朝自己的脸刺下。
“别——”
阻之已不及,那一瞬间史殷奇像是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
美人眼也不眨,好似感觉不到痛意。
缓缓转过头,右半边脸对着他,其上一道长长血痕,刺痛了史殷奇的眼。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一个名贵珍宝碎于眼前更让人惋惜的?
美人无声笑着,说着什么“是她错了、让一切回到原本模样……”,扬臂还欲刺第二下。
这次史殷奇反应得快,及时夺下金簪,把人打晕……
一个毁了容的美人,已经不能算是美人了。
但他仍旧把人带回了王府。
或许是因为美人自毁那一瞬间,那种脆弱与疯狂交织而成的残破的美深深震骇住了他。
或许是因为那双总让他感到熟悉的眼睛,以及她对自己的态度、她嘴里那些古怪的话。
再有,他心里想着,若然医治及时,不定能恢复原样……
终究没能如意。
这块壁玉到底还是留了瑕疵。
不是微瑕,而是大大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瑕疵。
史殷奇本是对美色极为挑剔之人,把这样一块有瑕疵的壁玉留在身边已是破天荒,几年过去慢慢竟也有些习惯了。
大抵是她总戴着面巾的缘故,见不到,时日一长,恍惚也就不存在了。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揭去面纱之后,那道疤是切实存在着的。
但,心愿未遂,总有不甘。
偶尔觉得,若熄了灯,其实也不是不能凑合。
就好比眼下……
姜佛桑似乎猜到他所想,按着面巾的那只手缓缓下移,抚住右后肩,似在暗示什么。
“我以陋容忝列妃位,常顾影惭形、措颜无地。不敢奢望更多,唯鞠躬尽瘁克尽厥职,为王分忧解难,以报王之大恩。也盼大王能稍留薄面于我,让我庶几可以腼颜人世,不至无地自容……”
随着她这番话、这一状似不经意的的举动,最后一丝旖旎也散了个干净。
眼前闪过血肉模糊的景象,史殷奇一个没忍住,转过身去,弯腰撑膝,喉间翻涌欲呕。
“你怎么了大王?”
姜佛桑欲上前搀扶,史殷奇抬手制止。
“孤、孤喝多了……”
就在此时,菖蒲入内禀告:“芳乐宫来人,婀媃妃身体不适,请大王过去看看。”
史殷奇最终去了芳乐宫,出宫门时颇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女君,这些……”似霓指了指那些木箱。
姜佛桑未看一眼,径直去了浴房。
菖蒲道:“抬下去罢。”
珍宝琳琅,却无一样是女君喜欢的。
女君喜欢什么,国君怕是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试图了解过。
芳乐宫内,丝竹之声靡靡。
史殷奇斜倚榻上,一只手擎着酒樽,另一只手和着节拍。
殿中央的金丝暗红地衣上,有美一人赤脚踏歌,时而轻步曼舞似燕子伏巢,时而随着密集的鼓声急速旋转像鹊鸟夜惊。俄顷,乐声又一变,婀娜的身姿似灵蛇般扭动着,媚眼轻抛,魅惑横生。
樽中酒渐渐没了滋味,酒香终不及美色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