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人这段时间忙着照料生病的萧元珑,家宴从头到尾没问事,由卞氏全权负责。
不管冲突因谁而起,弄成这样,都是她这个掌家大妇的失职。
于是使劲浑身解数,戏笑打趣,兼有佟夫人在旁帮衬,气氛才总算活络起来。
稚子可爱,最难让人硬下心肠。佟夫人有意说起萧元珑的女红、萧元贞的课业,又同卞氏、郭氏提起孙息们种种,萧琥听得也有了些笑貌。
见翟氏郁郁不乐,卞氏忙夸赞起她娘家送来的年酒,还说大人公甚是满意。
翟氏这才有些喜色:“既是大人公喜欢,回头让我阿父多送些来。”
萧琥点了点头:“你阿父酿的酒最合我脾胃。”
翟氏腰又挺直了些。
她是没为萧家生下一儿半女,可她阿父是大人公的过命兄弟,谁也不敢轻看了她去。
往右手边瞟了眼,正好见到萧元度对姜女甩脸色,心里愈发舒坦了些。
又不止她一个没生养,姜女嫁进来没有半年也有小半年了,肚皮不也没见半点动静?
哦,她竟给忘了,两人至今怕是连房都没圆呢,又哪里来得孩子。
翟氏心情大好,难得体贴一回,牵袖举箸给萧元承布菜:“这是夫主最爱吃的璋肉,夫主多吃些。”
萧元承仅是嗯了一声,脸上淡淡的。
从入席开始,无论席间如何吵闹、萧琥如何震怒,他都这副模样。
翟氏反正习惯了,两人从来如此。
卞氏见状,岔道:“绍儿、纶儿的字以往总不能见人,亏了三叔的教导,这半年来进益匪浅,我们夫妇敬三叔一樽。”
萧元胤赞同地点点头,与她一起举起酒樽。
萧元承笑了下,亦举樽相应。
自从腿废之后,他对别的都无甚兴趣,只肯在笔墨上下功夫,倒也颇有所得。
萧琥向来不喜那些只懂舞文弄墨之辈,对此却也没说别的,更不会斥他玩物丧志,毕竟他与萧元奚情况不同。
“我新得了一方好砚——”想起那方好砚方才已被他砸了个豁口,萧琥顿了顿,改口道,“我新得了一块好墨,稍后让人给你送去。”
萧元承躬身:“多谢父亲。”
翟氏撇嘴:“提起这个就高兴,干脆搂着你那些纸笔书册过去!”
佟氏微微摇头:“三儿妇这是吃味了?你只管放心,哪能只给三郎,自也有你的好处。”
翟氏这才咯咯笑起来。
那边一团谐穆,这边一片冷清。
姜佛桑瞧着堂上和乐融融的景象,再看看闷声喝酒的萧元度以及垂头不语的小叔子,突然有些理解他兄弟二人在这个家里的格格不入。
其实佟夫人和卞氏也有试着把话题往他二人身上引,只是一个不肯说、一个不会说,姜佛桑只能代为应对。
除夕家宴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接近了尾声。
越到后来,姜佛桑越是频频看向萧元度。
萧元度最初还不觉得,及至察觉后,满腹狐疑。
今晚的姜女处处透着古怪。
先前在扶风院的殷勤且不提,家宴上这么多人,她时不时就往自己这扫上一眼。
萧元度被她看得无名火起,拧眉看去。
姜佛桑一脸无辜:“夫主想吃哪道菜,妾替你夹?”
“……”萧元度哼了一声,扭头又灌了一樽酒。
姜佛桑其实并不如面上表现的淡定。
毕竟太快当寡妇于她而言除了情感上的畅快,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好处。
怎奈萧元度自己作死。
再一想,她如今暂时有了萧琥这个靠山,庄园也已万事具备,萧元度的存在似乎也不是那么必须,于是也便释然了。
这些天一直坐等好戏开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家宴的可能性最大。
终于到了家宴这天,当事双方却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席间甘姬多少还往这瞅了两眼,萧元度却是一次也未往那边看过。
两人说话这会儿,甘姬又一次看来,不慎对上姜佛桑的视线。
姜佛桑弯唇笑笑。
甘姬强忍慌乱,微微颔首后便将目光转去了别处。
尽管表现得若无其事,却难掩低落与神伤,满腹愁绪几将溢出。若非对着挚爱之人,绝作不出此种表情。
先前一直想不通萧元度为何抢婚,最近姜佛桑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他和甘姬的关系既不为世俗所容,又不愿辜负心上人,所以才抢了自己来?
可笑,拿自己当什么了。
幸而是她,若换成别个满心待嫁的女郎,碰上这种事何其倒霉,余生岂不又成了别人感情的陪衬?
萧元度若是对甘姬一往情深倒也罢了,瞧他今夜态度,也不见情深多少……
该不会是得知了甘姬有孕,怕惹祸上身,萌生了抽身之念,这才临阵急避吧?
姜佛桑垂眼,心中愈发不齿。
突见甘姬起身,由侍女扶着离席而去。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如厕,要么是更衣,再不然就是暗号……
姜佛桑又瞅了眼萧元度,这回被萧元度抓个正着。
“你到底在看甚?”沉着脸,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姜佛桑见斜对面的卞氏隐约往这边看来,只好低下头,做出一副腼腆情态:“妾只是觉得夫主今晚格外好看,因而多看几眼。”
萧元度身形一僵。纵然知道姜女在鬼扯,心头还是划过一丝怪异。
拿着酒樽的那只手紧了紧,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脸也有些烧。
他收回视线,一声轻哼逸出:“鲜廉寡耻!”
姜佛桑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又往末席处看了看,甘姬仍未回来。
扯了扯萧元度衣袖。
萧元度眉心直接纠出一个川字,转过来时额侧青筋突突跳动。
“姜、七、娘!”
姜佛桑顾左右而言他,佯装关切道:“我瞧夫主脸有些红,要不要出去吹吹风、散散酒热?”
萧元度简直想掰开姜女脑壳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多谢夫人关心,我还不想冻死。”
这谢并不诚心,黑着脸,恶声恶气。
果然还有下句:“若是夫人想去吹风,我倒是可以相陪,就去那湖边如何?”
“……”姜佛桑,“不必了,妾不热。”
“哼!”萧元度重新扭过头去。
这回为了以防万一,把挨近姜女的那只袖子也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