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落水了!四公子落水了!救人!快救人呐!”
这边闹哄哄乱作一团,那边,萧元度已经走远了。
他走得倒是干脆,姜佛桑却不得不留下给他善后。
萧元牟很快被捞了上来。
上岸后吐了几口水,摇摇晃晃站起身,头上还冒着烟。
他推开左右搀扶的仆役,死死盯着萧元度远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姜佛桑一通赔礼道歉,郭氏不好说什么,好劝歹劝才算把萧元牟劝回去更衣。
接下来的路姜佛桑只好跟萧元承夫妇并做一道走。
九媵已被方才那一出吓得面无人色,老老实实跟在她后头,赴宴的喜悦也被冷水浇了个干净。
路上,翟氏一边数落萧元度一边往她身后瞄。
一二三四五数上一通,边数边啧啧摇头,“五叔这样,还有九个小妖精,瞧着吧,以后有你受的!”
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姜佛桑心里存着事,只当没听到。
还未入院,就闻欢声阵阵,原是一群孩子在廊下做游戏。
萧绍年十岁,作为萧琥长孙,已有几分稳重模样,小大人似的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前行礼。
“三叔父、三叔母三伯父、三伯母。”
口称三叔父、三叔母的全是长房的孩子,萧绍之外还有萧纶、萧愉、萧悦。
口称三伯父、三伯母的则是四房的孩子,公子萧缰和女郎萧惋。
到姜佛桑这,两房算是统一了称呼,都称她“五叔母”。
姜佛桑笑了笑,让菖蒲分别送上一早准备好的香包作为新年吉礼,里面装的皆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翟氏一直未能生养,见到这一堆子侄,面上淡淡的,吉礼却还是备了的。
小辈们收到礼物甚是开心,道谢后又接着玩闹去了。
步入正厅,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想是有人把方才的事告知了大公子萧元胤,向来宽和的他此时正锁着眉,看向萧元度的眼神微显复杂。
萧元度坐在位上,已是自斟自饮了起来。
“哎呀长嫂,不得了!你是没看到,方才五叔——”
卞氏迎上前,一把攥住翟氏的手,顺便也截了她的话:“大喜的日子,有甚闲话留待明日再说,先入坐,大人公和阿家就要到了。”
佟夫人先到的,身后跟着尹姬和甘姬。
向来艳光四射的甘姬神色有些憔悴,入厅的瞬间目光若有似无瞥向西席。
姜佛桑顺着看去,萧元度恍若未觉。
被尹姬牵着的萧元贞与萧元珑见到姜佛桑立马跑了过来。
“五嫂,你病好了?”
“这阵子总不见你,不是说你去了那什么庵,就是说你养病不能见人。”
“有你们惦记,怎会不好。”姜佛桑笑问,“阿绍他们在外头玩,你俩为何不去?”
萧元珑嘟了嘟嘴,回头看了眼正与长嫂三嫂说话的佟夫人,凑到她耳边悄悄道:“阿母怕我再冻病着,不许我跟他们混玩。”
萧元贞不甚好意思:“怪我,若非前阵子我生病把病气过给了你,也不会把母亲吓着。”
佟夫人往这边看了眼:“又缠着你们五嫂说什么呢?”
姜佛桑把两个香包塞到他俩手中,这才上前见礼。
正听佟夫人说话,萧琥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萧元奚以及萧元牟夫妇。
萧元牟的衣袍虽已换新,发髻却还湿着。不复方才被人捞上来时的气急败坏,他高昂着脑袋,一脸得意地看着萧元度。
萧元奚则目露担忧。
瞧这阵仗,不用说,来的路上萧元牟肯定告了萧元度一状。
萧琥到上座坐了,面沉如水。
佟夫人已弄清原委,瞧了瞧置气的两位公子,想劝无从劝,只是叹气。
见人已到齐,乳母们把小公子小女郎们也带了进来。
一群人离席来到厅中心,口颂贺词,齐齐跪拜。
儿孙满堂,只有萧元度不动。
姜佛桑跪在下首都能听到上方萧琥喘粗气的声音。
“主公……”佟夫人示意了一下,“地上凉,孩子们还跪着呢。”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萧琥闷雷般的声音:“都起来罢。”
六位公子按长幼之序分列东西席,姜佛桑与萧元度在西席,两人共案。
右手边本该是萧元贞,不过他还小,病又才好,叩拜之后便让乳母带下去歇着了,现坐着的是萧元奚。
九媵和萧琥的两位姬妾全在末席。
从人们鱼贯而入,上菜奉酒。
既是家宴,规矩不多,又有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活跃,萧琥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他粗略说了几句,便问起了小辈们的近况。小辈们皆对答如流。
轮到萧元奚,语气严厉起来,问他近来骑射习得如何?
萧元奚慌里慌张起身,垂着头,手脚无措,压根不敢往上首看,话也说得零零碎碎。
萧琥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正欲发作。
萧元度将酒樽重重往案上一搁,颇不耐烦:“有完没完,全问一遍,菜都凉了!究竟是家宴还是家话!”
“逆子!你——”萧琥好容易才把火气压下,被他三言两语又气得呼哧带喘,“若非看在除夕家宴的份上,就凭你方才干得好事,也得抽你一顿鞭子!你还能安生在这坐着。”
萧元度哂笑:“当我稀罕!”
说罢起身欲走。
姜佛桑一把扯住他衣袖:“夫主——”
“父亲!”萧元胤也起身相劝,“方才那事不能全怪五弟,四弟也有错……”
姜佛桑拽着衣袖不肯松,力气出奇得大。
萧元度没扯掉,加上卞氏也过来劝解,只能黑着脸坐下。
心中暗悔,方才就应该换成窄袖的,让她再拽!
忿忿看了眼姜女,姜女笑得春花一样,还给他斟起了酒:“夫主消消气,好宴才刚开始,你怎能不在场呢?”
萧元度愈发皱紧了眉。
另一边,萧元胤走到主案旁,附耳将湖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了萧琥听。
又见萧元度消停了下来,萧琥这才暂息怒气,斥了句:“两个混账东西,没一日省心!”
萧元牟不愿意了:“兄长又拉偏架!”
且不说大冬天掉湖里有多遭罪,当着那些人的面,丢了如此大的脸,就指着在家宴上找回,结果和以往一样,眼看又要轻飘飘揭过。
“我算瞧明白了!远得香近得臭,明年我也不回了,只管外头浪荡去!那样我就是杀人放火,父兄念着我少回家过年,想来也不会怪责于我!”
砰地一声——
萧琥猛一拍食案,虎目圆瞪。
满堂俱惊。
卞氏示意了一下,乳母们忙将小公子小女郎们带去了偏厅用食。
方才还梗脖子犟眼的萧元牟瞬时歇了气,闷头坐下再不吭声。
萧元度嗤笑一声。
萧元牟也只是抬了抬眼,敢怒不敢言。
佟夫人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饭食都凉了,快用吧。”
席间只闻杯盏微响,压抑而小心。
纵然珍馐满案,谁吃得下?
反正姜佛桑是食不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