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负不起?”伊亚利恩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泽拉克,这表情奇妙的和他身旁的狗子完美同步,“我是下一任的祭司,引领部族走向安全、稳定与繁荣的生活,这本就是我所背负的责任。”
泽拉克一噎,在他的认知中,普拉一直为自己的天赋不足而自卑,进而总是逃避着祭司的责任。他没料到自己此刻竟然会被普拉用祭司的身份碾在地上摩擦。
“我不惧怕责任。”伊亚利恩坚定地答道,“我也相信我有能力带大家走出危难。”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狗子:“这几年来,我与我的银狼跑遍了附近的山川,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块山石、每一丛草木、每一条河流……我知道在暴雨之中,哪里会因为地势低洼而积水,哪里的土石会因为松散而崩解……
我的确听不清世界意识的声音,可我们是有手有脚、有头脑的人,为什么一定非要让世界意识来做所有的工作?她只需要向我们示警,而剩下的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
他银色的眸子扫视了在场的人,语气中略有不解:“大家都是在山林里的老猎人,相信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有过因为追踪猎物而不得不在山林里露宿的经历……各位应该也听不见世界意识的声音,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各位找到安全回家的路。
野兽尚且懂得遵循本能趋利避害,作为人类的我们,为什么非得等世界意识示警才能做出简单的判断?”
“……好像是这个道理……”
“我们确实太过依赖世界意识了!毕竟世界意识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便利。”
“主要是,真的要搬的话很麻烦啊,下着大雨又得走山路,还得带上吃的穿的用的,我们一辈子的财富可都在这里啊!”
“财富可以再创造。”伊亚利恩说,“就算被雨水打湿,被土石掩埋,也终究会有重现天日的一天,但人的性命一旦失去,就不可能再找回来。现在大雨才刚刚开始,各位,立刻回家拿上那些与你们的生存息息相关的物件,我们马上就走。
这是一场逃难,没有任何的时间可以浪费!”
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人们半信半疑,却也忍不住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忙不迭地回家收拾东西。
其实莫驭挺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的,这便叫作侥幸心理,人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危机不会这么凑巧‘倒霉’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即便他们真的很倒霉。
有时候明明只要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避开灾祸,但人们却更愿意赌一赌自己的命运。在台风洪水或地震来袭之时,最困难的工作往往是劝人们离开即被灾难袭击的家园。
比起很有可能不准确的天气预报,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双眼看见、双耳听见的事情,即使那不过是一些没有科学理论支撑的虚假表象。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才是最能迷惑人的。
然而伊亚利恩并没有给人们太多思考和反悔的机会,他说走,那便是走。十几分钟之后,第一队最听话的人已经集结在了广场上,雨点淅淅沥沥地敲打在他们穿着的蓑衣上,人们在雨中交头接耳,他们的心并不坚定,眼神中全是动摇:“真的要走?”
“怎么只有我们来啊?其他人不走吗?”
“我只带了这点东西……回去再拿点还来得及吗?”
“各位!请不要离开!我们现在立刻就要出发!”伊亚利恩清冽的嗓音穿透了雨雾,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时间有限,能走多少是多少,所有人排好队!”
“阿姨,您和母亲先带着人,跟着我的狼走。”伊亚利恩转头便对盖娅道,“我殿后。”
盖娅看了一眼泽拉克,本想拒绝,却见伊亚利恩对她眨了眨眼睛,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普娜’。
盖娅:“……?……!!”
她也看了一眼奈亚拉托提普,瞬间反应过来:“好!我打头阵。”
足有小熊大小的银狼率先迈出了步伐,惶恐不安的人们在盖娅与‘普娜’的带领下排成了一条长队,队伍蜿蜒向前,像极了一条在山谷中穿行的长蛇。这条长蛇还在不停地延展,一个又一个徘徊不定的人背着自己的家当,急急忙忙地追上队伍。
殿后的伊亚利恩并无多言,他只是招呼着这些人过来,自己停下一步让出空位……
人的从众心理便是如此的奇妙:当队伍里的人少的时候,这些率先决定相信伊亚利恩的人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可当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长的时候,那些原本不打算走的人就开始慌张、动摇,急吼吼地拿起行囊飞快追上……
一旦踏上旅程,人们的心便开始逐渐坚定,他们已经没有闲心去怀疑决定的正确性。人们所有的力气和注意力都用来和遮挡视线的雨滴、湿滑泥泞崎岖不平的山路搏斗……
在这个时代,部落的迁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们长久以来只在固定的区域活动,而未开垦的山林中连道路都没有,四处都是虫蛇鼠蚁、毒草野兽,危险遍布。
而在越来越大的雨中逃命,只会是一件更加艰辛的事情,身强力壮的猎人们将柔弱的老人与小孩护在队伍中间,人们互相搀扶着渡过涨水的小溪、翻过倒塌的树木,翻山越岭,直到走出两座山,他们才感觉到雨势转小。
人们走到山崖边,眺望着自己的家园,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这连绵不绝的雨已经给这块区域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山谷已经涨水变成湖泊,无数树木倒塌,山峰上被水流冲出一条一条的水道,土质已经明显松散……
到了此时,不需要世界意识的言语,任何一个在蛮荒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猎人或采集者,都能清晰地看出一场浩劫已在酝酿之中,随时都可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