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是长安城中最普通的那种人家,男人在铺子里做事当差养家,女人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
孩子们是没机会读书的,等到稍微长大些就要做事。
男孩去酒肆、饭馆、铺子打杂,或是去大户人家做奴仆。
女孩在家帮着料理家务带弟弟妹妹,再做点针线活儿、小糕饼儿、甜汤什么的补贴家用,攒嫁妆。
正常情况下,钱财刚够温饱,若是有个婚丧嫁娶、生病意外啥的,就得紧张很久。
故而王娘子听到有人敲门,先就暴躁地吼了一声:“谁啊?”
王家大女儿草丫开的门,见着杜清檀就红了脸,然后冲着她娘吼得更大声:“是隔壁五娘!”
两家虽是邻里,然而杜家是高门望族,王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庶民百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身份。
是以,哪怕平时常有往来,王家人也只肯叫杨氏夫人,称杜清檀五娘,喊团团小郎,从不敢没大没小的。
所以这是贵客登门。
王娘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举着两只还沾着粑粑的手,慌慌忙忙地道:“快快请坐,我这,丢死人了!马上就收拾好!”
说着,见小儿子光着屁股站在一旁嚎,对着屁股就是一脚:“滚!还不赶紧进屋去藏着!没出息的臭小子!”
王三郎嚎得更厉害了,嚎着嚎着,“噗噗噗~”一阵响动,现场喷出一滩水样大便。
“呃……”王娘子更尴尬了,却见杜清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岁小儿看,看了人又看地上的大便,似乎还嫌看得不够清楚仔细,竟然还往前走了两步。
王娘子无地自容,准备举起巴掌狂搧儿子:“你这个讨债鬼哦!大清早就来要我的命。”
却被杜清檀拦住了:“王娘子,不是三郎的错,快别打他了,怪可怜的。”
王娘子很不好意思:“五娘是被我打骂孩子吵着了吧?大清早就把你闹醒,以后不会了。”
都知道杜清檀一直卧病在床,打扰不得,这肯定是来提醒他们的。
只是杜家书香门第,说话委婉好听,但人得自觉啊!
丢死人了!都怪这不争气的小子!
王娘子又想伸手打儿子,却见杜清檀已经蹲在孩子面前,拿出两只鸡蛋,温柔地道:“三郎想不想吃鸡蛋啊?”
王三郎看到鸡蛋就不哭了,瘪着嘴猛点头。
“那你伸出舌头给我看看?”杜清檀把蛋放下,轻轻扣住孩子的脉门。
久泻不止,大便水样,面色淡白,精神萎靡,四肢厥冷,舌淡,舌苔薄白,脉细微。
是脾肾阳虚之症。
杜清檀笑眯眯地将鸡蛋递给满头雾水的王娘子:“给孩子吃的,别嫌少。”
“怎么会嫌少!”王娘子收了鸡蛋,疑惑地道:“五娘为何要看三郎的舌头?”
杜清檀忙道:“我刚好知道一个治小儿腹泻的偏方!是祖传下来的秘方,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吃好的!”
她不说食医,只说偏方,是怕王娘子等人没听说这提法,冠以祖传秘方之名,则是怕人家不信任她。
王氏果然喜出望外:“当真?他都拉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实是让人担忧……”
他们这种人家,寻常生病是不请大夫的,除非病得很重,也得看那孩子有福气没。
若是几服药不好,没钱看病买药,就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了。
杜家高门,底蕴深厚,祖传秘方什么的,肯定有用啊!
杜清檀说道:“王娘子不必担忧,我这偏方简单得很,但要对症才能用。我得再问问这孩子的情况。”
王氏忙道:“您问!”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没有请过大夫抓过药?或是吃过其他什么偏方?”
杜清檀问得很仔细,即便是药膳,也要根据不同个体辩证施用,不能乱来。
王氏只是摇头:“吃食全家都一样,就他一个拉了。大夫没请,给吃了点山楂。”
杜清檀道:“山楂是伤食才用,他这个不是。这么着,你去药铺子花几个钱买几枚干白果,去皮取仁研磨成细粉,鸡蛋敲个小洞,一枚鸡蛋装两枚白果仁粉,竖起来放在火上烤熟,给他吃了试试。”
王氏果然掏了两枚钱让大女儿王草丫去药铺买干白果。
杜清檀这便回了家,也不和杨氏提及此事,只劝她无事多歇歇。
杨氏却是坐不住,因为想到,或许那位宰相族叔可以帮忙,就又回娘家寻求帮助去了。
李二自是远远地跟着,一路小心看护。
杨氏不在家,杜清檀却也没闲着。
赶了团团在房檐下读书习字,她自己在一旁盯着,顺带竖起耳朵探听门外的动静。
申时刚过,门便被敲响了。
独孤不求吊儿郎当地在那站着,挑刺:“都不问问是谁就开了门,也不怕是贼人。”
杜清檀懒得和他耍嘴皮子,就隔着门和他说话:“是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独孤不求也无意进去:“女皇自神都回銮长安,适才已然入宫,文武百官随驾而归,萧家准备后日大宴宾客,座上客都是达官贵人。
其中就有你今早特意问到的那位杨相公。这位杨相公呢,他家宅安康,无人生病。
此人品性卑劣,圆滑庸碌,只知讨好自保,怕是不会管你们家这种闲事。别指望他了!”
“你如何知道我在打听那杨相公?你当时没在啊。”
看来又少了一条路,杜清檀颇失望,却更奇怪独孤不求对此人竟然这般熟悉。
要知道,这样的事不是朱大郎那样的市井闲汉能够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