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蔷见状,吓得都快哭了,白着一张脸,惊声问: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冷凝霜摸着声带部位,只是摇头,垂下去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慌乱。
“娘娘你……发不出声音吗?”燕冠群惊疑不定地问。
冷凝霜似有些害怕地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比刚刚越发苍白。
她这副真实不作伪的模样让燕冠群只觉得眼前再次一黑,焦躁地扶住额头。云蔷和冷飒也被吓蒙了,瞪圆了眼睛,脸刷白地望着冷凝霜。
于是正在耳房里蹭吃蹭喝,啃猪蹄啃得满嘴流油的苏三道人被火速找来。
苏三道人仔细地为冷凝霜检查一遍,番茄似的红脸瞬间凝重下来。
他的沉重感染了周围的气氛,看得燕冠群心里跟着打起了鼓,急忙问:
“道人,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发不出声音?”
苏三道人沉重地摇着脑袋,皱起雪白的眉毛,说:
“那个缠着娘娘的恶灵,是个道行极深的。因为恶灵的属性与贫道不配,所以娘娘身上的邪祟,贫道只能驱赶,却无法清除。那个恶灵只怕在娘娘身上下了摄魂咒,恶灵虽然离了娘娘的身体,诅咒却还在,娘娘自然无法说话。”
云蔷心急如焚,急忙问:“那敢问道人,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苏三道人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捋着胡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怕是只有萨兰法师能够化解了,算娘娘运气好,萨兰法师要和贫道去迦南寺,现在刚好在都安府歇脚。”
“萨兰法师是何人?”一旁的燕冠人凝眉。插口问。
“萨兰法师是回鹘人,是个在回鹘部族内很有名的女巫师,和贫道一样,也是个喜欢云游的。她的法术很高,这次的恶灵并非一般妖孽,也许用萨兰法师的巫术可以清除。”
燕冠群和燕冠人眉头紧拧。沉思不语。
西北的回鹘人,是一个很神秘的部族,据说他们精通蛊术和巫术,生存方式原始而诡秘,偏安一隅,无欲无求。当地人很少在中土游走,因此各国都不会去招惹这个部族。
他们曾听说过,近几年,回鹘的巫师很喜欢在中原云游赚零花钱,却因为没发生过恶事。朝廷也没注意。
回鹘巫师,他们从没有见过。
苏三道人也没再多说话,双手抄在宽大的阔袖里,低着脖子,做出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
沉默了良久,燕冠群只得松口。低声道:
“既如此,苏三道人就尽快让萨兰法师进宫来,做一场法事除秽吧。”
苏三道人答应一声。
燕冠人看了燕冠群一眼,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终还是压下了,眉头微皱。
冷凝霜继续在满是符咒的慈元殿静养,昏迷了数日,她的身体很虚弱。
燕冠群头疼地回到勤政殿,坐在椅子上。扶着太阳穴,凝眉不语。
燕冠人跟他进来,他沉郁的神色落入眼中,让他沉默了半晌,说:
“皇上。这时候让人进宫来做法事,只怕有诈……”
“朕自然知道。”燕冠群的眼里闪过一抹幽深,“可若晋后真被邪灵缠身,导致不能说话,朕又有什么筹码,逼迫晋帝前来和朕谈判。朕囚禁了晋后,信函刚送过去,晋帝就下令全面撤兵,才有了现在华国被打得节节败退。
晋后是个好筹码,有她,燕国才能翻身灭掉华国。若晋后有损,我们必会遭到晋帝的疯狂报复。那一年,因为梁子君挟持晋后,晋帝便灭了整个汉国皇族,甚至不惧外界评论,将梁子君五马分尸,连自己姐姐姑母和她们的儿女都不曾放过。若晋后在燕宫出事,汉国皇室就是个例子。”
燕冠人深以为然,沉默了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说:
“臣仍旧觉得,晋后昏迷得蹊跷,苏醒得也很蹊跷。”
“是蹊跷。”燕冠群深深地吸了口气,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在一起, 眸光深沉如化不开的墨块,轻声回答,“所以做法事这件事要完全保密,以免有心之人提前生出乱子。且法事当天,务必严格把守,确保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燕冠人点头应下。
鑫宁宫。
戈太后脸上的青肿已经痊愈,然那一巴掌所带来的屈辱,却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又如鲠在喉。每每回想起,油然而生的羞辱感都会让她产生深深的恚怒。
一名身穿御林军服制的彪形大汉垂眸敛目站在纱帘前的台阶下,静候懿旨。
即使离了很远,中间又隔一道帘幕,他仍旧能敏感地体察到,戈太后身上膨胀得几乎要爆开的愤怒。
戈太后仿佛又想起了脸颊上的疼痛,心脏如被上窜的肝火焚烧了一样,热燥的感觉让她怒气勃发,就差尖叫起来了。
捧着茶碗的手越捏越紧,血色褪尽,变得苍白。她颤抖了一会儿,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愤怒勉强压抑下去,冷声开口,吩咐:
“杨陵,去找个机会把慈元殿里的那个女人杀掉,悄悄的,手段要利落,别惊动了人,也别让皇上事后查出来是你做的。”
“是。”杨陵平静地应下,仿佛这种事他惯常做一样,一点惊讶都没有。
杨陵退出去后,戈太后的贴身嬷嬷竹姑皱了皱眉,轻声道:
“太后娘娘,这样做……好吗?皇上将晋后囚禁在慈元殿,应该是因为前方战事,另有他用,若将晋后杀死,万一晋国出兵报复,又该如何?”
戈太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
“我堂堂大燕国,竟还会怕那个每年靠进贡与和亲苟延残喘的晋国?皇上将那个女人抓来,必是报复晋帝出兵进犯燕国,可没想到还没把那个女人杀死,反倒是皇上被那个女人迷住了。若是那个女人留在燕宫里迷惑皇上,燕国就完了。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好,为了燕国好。”
顿了顿,她冷哼一声,眼眸里一丝狠绝划过:
“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晋国皇后!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仗着自己做过皇后,竟敢对哀家那么嚣张!哀家在后宫里斗的时候,她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
说罢,不屑地啐了一口。
竹姑见她这样,也不敢再说话。
次日,萨兰法师就带着自己的侍从和一整套装备进宫了。
巫师在回鹘,是地位非常高的人,大巫师的声望和地位甚至超过了回鹘的首领,因此,这位的派头可比苏三道人大多了。
萨兰法师的确是一个女子,也的确是回鹘人。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从外表上看,年纪约三十出头。棕色的皮肤,深深的眼窝涂满了黛膏,衬得她那双大而深邃的眼眸越发明亮,充满了神秘的魅惑力,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被摄取魂魄。
她穿了一件长长的、宽松的、绣满了符咒的浅金色长袍,佩戴了许多黄金做成的首饰。每一件首饰上都挂满了用于驱邪的铃铛,长袍下露出一双翘得高高的船形靴尖,竟也是浅金色的。
各国皇室对于巫师、道士、法师这一类的神职人员,即使心里不信,表面上也是很礼遇的。
燕冠人亲自在宫门口迎接,不是他有多么礼遇这个女人,他只是来检查这个女人会不会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危险的东西夹带进宫。
眸光落在萨兰法师带来的三只硕大的木雕麒麟上,这些麒麟高约四五米,竟有十几米长,四肢下安着轮子,被萨兰法师的几个随从用长长的粗绳,嘿咻嘿咻地拉着,缓缓地运进宫门内。
燕冠人眉头一皱,询问:
“萨兰法师,那些是……”
“那些是献给神灵的祭品,只有神灵接受了这些祭品,才会降下法术给我,我才能替娘娘驱邪除秽。这些祭品本来是要带去迦南寺,帮助那里的住持为当地除妖。可苏三道人说,那位娘娘被很厉害的恶灵缠住,如果不施救,后果不堪设想。这些祭品只好先用在娘娘身上,等到了迦南寺,再重新做吧。”
萨兰法师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美丽的脸上露出肉疼心疼却又咬着牙慷慨的表情。
燕冠人望着那三只麒麟,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回鹘巫师驱邪除妖,他也是第一次见。法师的除妖手法,一个法师一个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常人无法理解。
“苏三道人他……”燕冠人问。
“昨日皇上派人送他回去的途中,他下马车时,一个不小心崴了脚,今日无法前来。昨日那个侍卫回来时,难道没有禀告王爷吗?”萨兰法师眨眨眼,疑惑地问,“王爷放心,今日本来也用不上苏三道人。苏三道人已经说了,那恶灵他除不了,所以我才来的。”
“是了,那就有劳萨兰法师了。”燕冠人讪讪一笑,他自然知道苏三道人昨天莫名其妙地就扭伤了脚,所以才会觉得古怪,再次望向那三只麒麟,“本王的人检查一下,法师不会介意吧?”
萨兰法师愣了愣,随即一脸了然,含笑回答:
“王爷请!”
然而饶是他们一寸一寸地检查,就差把那三只麒麟翻过来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法事在今夜子时进行,为了以防万一,在那之前,萨兰法师和她的人以及三只麒麟将会一直呆在建安宫内,由重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