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云蔷的棺材脸上,那略带怜悯的表情,燕冠人笑得更欢。
然而三秒之后,云蔷蓦然觉得似乎有哪里很不对劲,眯起双眸,狐疑地问:
“你虽然不会武功,但你会轻功?”
“是啊。”燕冠人笑眯眯地回答。
“你会轻功,所以你掉下来时,应该可以自己站稳而不会受伤?”云蔷磨着牙续问。
“云姑娘,你刚刚从上面跳下来时简直就像一只白色的极乐鸟,好看极了。”燕冠人眉眼弯弯地赞美道。
轰!
一团热烈的火焰凝聚成实质,在头顶熊熊地燃烧着!
一瞬间,云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咬紧了牙,绷紧了身体,转身,她迈着硬邦邦的步子走远了。
燕冠人急忙跟上她,十分热心地道:
“云姑娘,宫里的岔路很多,黑灯瞎火的,你都迷路了,还是让本王给你带路吧,免得你随便乱闯,惹了麻烦。”
“有劳王爷。”云蔷生硬地回答。
“你看起来很生气,谁惹你生气了吗?”燕冠人疑惑地问。
“……”云蔷的棺材脸狠狠地颤了颤。
“云姑娘,自上次见面,又过去很久了,看你还是冷着一张脸,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你有人家了吗?”燕冠人用很担心的语气问。
“……”论身份,奴婢是不能暴打一个王爷的,即使是别国王爷也不行。可是现在云蔷真的很想揍他一顿!
……
慈元殿内。
炭火点了许多,生得很旺,虽然不时有呼啸的北风从窗缝里刮进来,但啜了几口酒。又喝了两口热汤,还算暖和。
冷凝霜只是略用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就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唇。
燕冠群一怔。问:“怎么吃这么少,菜不合胃口?”
“我吃的本来也不多。”冷凝霜淡淡回答。
燕冠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皱了皱:
“你太瘦了。”
冷凝霜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撂倒你足以。”
燕冠群微怔,接着噗地笑了,端着碗笑意满满地看着她,半是调侃地道:
“娘娘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强悍。从在白浪屿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娘娘非同一般,那时却没想到,娘娘竟会是未来的晋国皇后。若是知道。当时把你抢过来。我们现在就不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了。”
冷凝霜因为他的话忍俊不禁。哧地笑了,不以为然地道:
“我对你这样的男人不感兴趣。”
“太直接是很伤人的,晋国皇帝真有那么好吗?”
冷凝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会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
她的毫不犹豫是很容易会让人心里泛酸的。燕冠群不以为然地嘲笑道:
“依我看,他只不过就是喜欢装傻扮痴。靠在你面前装柔弱讨你喜欢罢了,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的真面目,你知道吗?”
回想起在白浪屿时白兔傻啦吧唧的妻奴样,他的心里就是满满的瞧不起和鄙视。在女人面前装乖巧的小白兔,不知羞!
“我只关心他在我面前的样子,至于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与我无关。”冷凝霜轻慢地回答。
燕冠群在心里哼了一声,他打心眼里看不上晋国帝后这对夫妻俩恩爱和谐的样子,让人浓浓地嫉妒,让人没来由地愤慨,让人刺心得想要去搞破坏。
就在这时,小德子忽然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弓着腰,脑袋低得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小心翼翼地通报道:
“皇上,瑶华宫的秋竹来报,说金妃娘娘身体不适,肚子疼得厉害,请皇上过去看一看娘娘。”
冷凝霜微怔,这才想起来,燕冠群是个皇帝,他应该也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只是那双经常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眸,会给人一种错觉,这个不会讨人喜欢的男人肯定是个单身。
燕冠群在冷凝霜身旁听到这样的传话,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窘迫,眉一皱,恶声恶气地道:
“肚子疼就去传御医,找朕来干什么,朕又不是御医!”
冷凝霜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说出这么有趣味的话,忍俊不禁,噗地笑了。
燕冠群见状更是难堪,狠狠地瞪了小德子一眼。
小德子腿肚子一哆嗦,急忙应了一声,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冷凝霜笑吟吟地问:“你有多少妃子?”
“……没数过。”燕冠群压低了嗓音,瓮声瓮气地回答。
“你没有皇后?”
“……没有。”
“你做王爷的时候,不是有一个正妃吗?”冷凝霜难得感兴趣地问。
“我还没登基之前她就去世了,因为肺病。”燕冠群淡淡地回答。
冷凝霜微怔,顿了顿,眉一扬:“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燕冠群一笑,唇角勾起一抹凛冽的弧度,淡淡地说:
“无妨,反正我又不喜欢她。凡是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语气里饱含着的,似乎并不是对那些女人的诅咒,而是在诅咒他自己。这一刻,从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是浓浓的忧郁和满满的自嘲。
燕冠群这个人,从十几岁时两人在白浪屿初遇,他那双什么都无法映进去的漆黑眼眸,就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男人仿佛是一直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虚空、软弱、自我厌弃、自我放逐,却偏偏又真实、阴鸷、可以激烈、可以掠夺。
他是一个由极端的矛盾经过激烈地碰撞,所衍生出的奇特产物。
餐桌被撤去,由于人手不够,冷飒就算万般为难,也只能亲手捧了茶端上来。
冷凝霜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唇角的笑意微沉,顿了顿,漠然地接过来。掀开茶盖,一股柔和甘甜的醇香扑鼻。睫毛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她捧着茶碗,缓缓地啜了一口。
冷飒被睫毛盖住的眼眸在激烈地颤抖着,娘娘接了她的茶,也知道那是她亲手泡制。然而她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娘娘原谅了她,娘娘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罢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娘娘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只因为被一个小小的奴婢背叛,而终日萎靡不振,愤怒憎恨呢。
她的卑微不配娘娘去憎恨。
她明白这一点,欣慰,却又是感伤的。
她的痛苦被坐在对面的燕冠群看得一清二楚,眸光微敛。冷飒苍然地退下之后,他抬头望了一眼冷凝霜淡漠的脸,顿了顿,垂下眼帘啜了一口热茶,缓缓地道:
“蜜儿服侍娘娘已有许多年了吧?”
冷凝霜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回答,拒绝谈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很明显。
燕冠群却装作看不懂,停了一停,淡淡一笑,半垂下眼帘问:
“娘娘就不好奇我和蜜儿的关系吗?”
“我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冷凝霜唇角勾着冷然的弧度,放下茶碗,轻轻地笑说,那笑就如寒冬腊月中的北风,凝固在眼眸里,不达眼底。
“蜜儿是我的表妹。”燕冠群一字一顿,轻轻地说,“她是我姨母的女儿。”
这个真相的确出乎冷凝霜的意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飒是燕国皇帝的表妹,不是金枝玉叶,也是千金小姐,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跑去当伺候人的宫女,竟然还当得那么熟练那么开心,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眼眸中一闪即逝的错愕,被燕冠群敏锐地捕捉到了,嗓音低沉,轻声道:
“她一直活得很辛苦,埋藏在你身边其实是一场意外,初到你身边时,她只是一个任务失败了的弃子,直到晋国逐渐兴盛起来,我才重新联络上她,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去监视晋国的。”
冷凝霜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
“你的意思是我很倒霉,正巧被她遇上了,是吧?”
“她只是因为无法违抗我,所以才背叛了你。”燕冠群沉郁下眸光,凝声回答。
冷凝霜呵地笑了:“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对她也不再感兴趣,我对别人的苦衷啊,惨烈、悲伤、无奈的过去都不感兴趣。每个人都有无可奈何,她是因为没有办法才背叛我,这我相信,因为我给她的丰厚待遇,超过了她这个身份应该得到的十倍,除了傻瓜,没有人会背叛我。只是叛徒就是叛徒,对我来说,她从前是宫女现在是叛徒,仅此而已。”
她慢条斯理地说,声音听不出一丁点怒意,一丁点落寞,仿佛温度均匀的白开水一般浅淡。只是那挂在嫣红双唇上的笑意,却犹若蒙着霜的月亮照射在结着厚厚冰层的冬湖里,寒凉刺骨。
“我以为娘娘会有些留恋,毕竟她跟了娘娘近十年。”燕冠群淡淡地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她还活着是我对她最大的留恋。”冷凝霜似笑非笑地回答。
“娘娘真是冷情呐!”他似惋惜似谴责又似戒备地轻声笑叹。
“我真正冷情的样子你还没有见过,现在就说这些,太早了。”冷凝霜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并未褪去,面色平静,从容不迫地说。
燕冠群蹙着眉尖,含笑望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却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