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随便掳走关在这里,现在又想抱怨我麻烦吗?”冷凝霜抱胸靠在贵妃椅上,挑衅地看着缓步进来的燕冠群,冷笑道。
“为了燕国,我必须这样做,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燕冠群也不恼,淡淡地说,偏过头,略带凌厉地望了那宫女一眼,冷声道,“还不照娘娘的吩咐去做!”
宫女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屈着膝,战战兢兢地应了,转身飞也似的退出去。
小德子搬了一张椅子,燕冠群坐在冷凝霜身旁,见她抱着手炉歪在熏笼旁,有些蜷缩,似乎很怕冷,不由得失笑:
“已经来了有些日子了,娘娘还这么怕冷吗?”
“太冷和太热的天气都会让我感到厌烦。”冷凝霜傲慢地回答,漫不经心地伸展了一下纤腰,懒洋洋,仿佛一只蜷卧在火炉前的猫。
燕冠群是个在对男女关系上很木讷的人,但凭借着少有的男性本能,这一刻他的确从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品味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风流婉转,这是一种足以让任何男人怦然心动的邪魅力量。
从她身上移开目光,顿了顿,他微笑着提议:
“上一次四国会,娘娘在棋盘上的风采让我至今难忘,那之后,我一直希望能和娘娘再赛一局,只可惜始终找不到机会。长日无聊,娘娘不如与我下一盘棋打发时间,如何?”
“我并不喜欢下棋;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和你下棋的。”冷凝霜干脆地拒绝,抬头望向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外面两国夹攻,你居然还能说出‘长日无聊’这样的话,我是该说你心太大呢。还是该说你……勇者无畏?”
燕冠群呵地笑了:“娘娘谬赞,我愧不敢当。事实上,今日一早,晋国已经将全部军队撤离燕国境内了。晋帝对娘娘还真是疼爱有加。生怕若不退兵,我便会送上娘娘的一只手当做礼物。”
冷凝霜绷紧了唇角,冷冽地望着他。
燕冠群望着她微冷的眼神,轻轻一笑:
“娘娘不必对我如此敌视,晋国想要和平,燕国同样想要。花蝶衣与燕国有着一些很可笑的私人恩怨,这些恩怨绝够不上让战火四起,生灵涂炭的理由。说到底,是花蝶衣率先挑衅。我们燕国也只是被迫应战。晋国想必也不想战。既如此。为何晋国不能与燕国联盟。合力铲除挑起战端的份子,还天下一个太平呢?”
冷凝霜懒洋洋斜倚在扶手上,用一种仿佛能将他看穿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屈起的手有意识无意识地拨弄着耳垂上的坠子,唇角扬起。冷冷一笑:
“太平?在说出这么圣洁的词之前,燕帝先不妨说一下自己的野心。若花蝶衣没有率先开战,燕国心里一定会盘算着先确立在三国中的霸主地位,再挑拨华国和晋国鹬蚌相争,最后燕国收渔翁之利。便是现在,燕帝也想利用我作为要挟,逼晋国作为主力,在和华国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然后杀了我,从背后吞并元气大伤的晋国,可对?”
燕冠群愣了愣,笑意满满地望着她,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真是带有皇后娘娘风格的有趣想法,倒是为我提供了一条很好的思路。像娘娘这样睿智冷酷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会舍得杀掉呢。不如日后娘娘与我共同坐天下,你看如何?”
一直杵在冷凝霜身后当背景的云蔷闻言,错愕地瞪圆了眼睛:这是赤裸裸的调戏,赤裸裸的调戏啊!
这的确是一种调戏,更多的却像是一种自我掩饰的调侃。
冷凝霜更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对不坦率的男人没兴趣。”
燕冠群唇角笑意未褪,顿了顿,低垂着眼帘,轻声道:
“实际上我并不害怕亡国,当然若是最终燕国能够一统天下,那感觉也不坏。”
冷凝霜看了他一眼,扬眉:“你对未来的规划还真矛盾呐。”
燕冠群笑意更深,顿了顿,忽然说:
“对了,前些日子燕国捕鱼船在捕鱼时,捕获了一条六尺来长的北鳟鱼,因为很罕见,就进贡到宫里来了,晚上一起尝尝鲜?”
“和你一起吃晚饭,会让我没有胃口。”冷凝霜淡淡回答。
燕冠群也不生气,只是微笑。
就在这时,首领宫女银铃捧了一杯茶来,低垂下去的眼里有许多不耐烦: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怎么比金妃还麻烦。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女子,喝茶居然还要用山泉水,这么冷的天,上哪去给她找山泉水!瞧那嚣张跋扈的嘴脸,真是矫情!
这么想着,茶已经递了过去。
冷凝霜淡漠地接过来,掀开茶盖,见里面一水地碧绿润泽,清澈明亮,茶香浓郁,沁人心脾。放在唇边,轻轻啜了一口,紧接着眉头一皱,砸了茶盅泼了银铃一裙子。
“我说用泉水泡,你听不懂吗?”她眼眸微眯,冷冷地看着脸色刷白的银铃,“你是以为我喝不出井水和泉水的区别,还是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银铃真没想到她能喝出来,腿一软,跪下来慌忙辩驳道:
“请娘娘明察,这水确是泉水啊!”
冷凝霜看着她,薄凉一笑:“二次欺瞒,罪加一等。”
燕冠群的脸早已阴沉下来,冷声道:
“来人,把她拉出去砍了!”
两个太监立刻从外面进来,拖着银铃就往外边走!
银铃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惊觉自己的侥幸是犯了个大错误,一把抱住冷凝霜的腿,高声呼喊道:
“娘娘恕罪。皇上饶命啊,不是奴婢故意欺骗娘娘,只是天气太冷,慈元殿的泉眼已经冻上了。若是去宁泉宫,又怕娘娘等急了,一时侥幸,就用了井里的水!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奴婢一条命吧!”
冷凝霜眉一挑,点着头,恍然地道:
“原来是这样,你是为了我好,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
银铃拼命地点着头,口内只是喊“娘娘饶命”。
冷凝霜摸了摸耳垂,慢条斯理地说:
“好吧,既然这是善意的谎言,不过撒谎是不对的。拖下去打三十板子。然后离了我这儿。我可不喜欢自以为是还说谎的奴才。”
从地狱到天堂再下地狱。银铃的脸色刷白发青。被两个太监拖下去犹在拼命叫喊。
冷凝霜抬眼,发现燕冠群正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眉一挑,示意他有话直说。
“之前听闻娘娘待人宽厚。还以为娘娘会饶了她。”燕冠群笑说。
冷凝霜望着他,嫣然一笑。从那双鲜艳的红唇中吐出来的话,却是相当地毒舌:
“我只对有用的人宽厚,没用还碍眼的,最好全部从这个世上消失。”
燕冠群的脸刷地绿了,眉角和嘴角一起狠狠地抽了抽。
嚣张!这个女人简直太嚣张了!
他一直以为她和传统后宫里的女人不一样,没错,的确不一样,她比后宫里那些被权欲熏染的女人还要狠毒。后宫里的女人狠在暗地,当真相大白,会让人觉得恶心、危险。她的狠毒却摆在明面上,张狂,挑衅,却让他觉得……
……纯粹的魅惑力?
这样想的他,脑子生锈了吧?!
银铃被逐出慈元殿,让余下的宫人全都战战兢兢。
冷飒本没脸再出现在冷凝霜面前,每日只是远远地看守,现在也不得不接下首领宫女之职,却仍旧不敢让冷凝霜看见。
黄昏时分,慈元殿的小厨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准备着晚膳材料。
两个小宫女正在一边切菜,一边小声议论:
“哎,你说慈元殿里那位主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看她一脸嚣张的样子,皇上偏又那么宠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都安府内的人物儿,应该是皇上在民间认识的吧。”春儿一边剁着排骨,一边目露不屑,“年岁不轻,长得也没怎么好看嘛。”
“就是,还不如宫里头某些宫女呢!”冬梅轻佻的眼梢里带着浓浓的嫉妒。
“你们说这话之前都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吗?”冰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闻言,浑身一颤。回过头,映入眼帘的那张美得标致却异常冷凝的脸,正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冬梅二人腿一软,慌忙跪下来,战战兢兢地道:
“奴婢该死,姑姑恕罪!”
“掌嘴!”冷飒平视前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春儿和冬梅闻言,顿了顿,一咬牙,左右开弓,狠狠地扇自己耳光。
余下的人全都垂眸屏息,各司其职,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两个宫女脸颊红肿,像两只桃子,冷飒才淡而冷凝地警告道:
“调你们来是让你们好好伺候主子,再敢多话,小心你们的舌头!”
“是!”两人哆哆嗦嗦地应了。
冷飒漠然转身,检视了一遍做菜的案板炉灶,对着御厨们吩咐道:
“娘娘不喜欢吃口味重的食物,也不喜欢太甜,菜和汤都要清淡。娘娘不吃肝脏,晚膳要少荤腥。娘娘爱吃冬笋和菌菇,做两样,只是别放麻油,弄得油腻腻的。”
“是。”御厨屏息应了。
冷飒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小厨房。刚踏出门,惊觉有人,往旁边一看,只见云蔷背靠在墙壁上,瑟瑟的风将她斗篷上的风领吹得猛烈地颤动着。
“我直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一个宫女,跟着娘娘近十年,除了能够贴身护卫,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好。娘娘虽从不抱怨,但细腻的事一直以来全都是倚重你,不料却把心交给了一个叛徒。”云蔷仰望着天,唇角勾着比冬风还要凛然的笑意,声线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