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上挂着一双七色的虹,天上已经没有一块黑云。洗过了的蓝空与洗过了的一切,像是从黑暗里重生而出的一个清澈的世界。
白兔握着菜篮子大步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冷凝霜正站在画眉笼子前,打开笼门,让大眉小眉飞出去找食。
“娘子!”他笑眯眯地叫了一声。
冷凝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篮子:“我就猜到你去挖野菜了。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菜篮子。
白兔明显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眉宇间亦写上担心:“娘子,你怎么能去烧洗澡水嘛,若是跌倒了怎么办?!”
“我就算怀孕,也不至于那么笨拙,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吧。若是生病了万一传染给我,我会很困扰。”
白兔笑得见牙不见眼,娘子明明很关心他,却这么不坦率。
他也害怕自己感染风寒传染给她,孕妇是不能吃药的。急忙跑进浴室去洗热水澡。
冷凝霜把野菜篮子拿进厨房,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声:
“冷姐姐!”
回过头,只见姚仙仙正扶着门框站在外头,头发微湿,衣服却是干的。
“我看见大门没关就进来了。”姚仙仙腼腆地笑说。
“头发怎么湿了,刚刚下雨,你淋雨了?”
“嗯,我去山上挖野草,正好赶上那场阵雨,身上都湿透了,就回家换了件衣服再过来瞧你。”姚仙仙望着她笑答。
“是吗?”冷凝霜平静地从热腾腾的锅里舀出一碗姜汤,递给她,“喝碗姜汤驱寒,免得着凉受病。”
“谢谢冷姐姐!”姚仙仙含笑接过来捧在手里。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很烫,她吸溜了一会儿也没喝进去多少,只好停下,顿了顿,问,“白大哥呢?”
“洗澡呢。他刚刚也淋了雨,我怕他病了。”
“刚刚我和白大哥碰见,就一起去挖野菜了。”姚仙仙垂下脸,轻声说。沉默了好久。抬眼望着冷凝霜正在洗涮野菜的背影,带着歉意,声调略高地道。“冷姐姐,对不起!”
“干吗道歉?”冷凝霜一头雾水地问。
姚仙仙的头压得更低,须臾,咬着嘴唇回答:
“我对白大哥说我喜欢他。我……我明明知道我不该说出来的,冷姐姐你对我那么好。做人也要有自知之明,可我就是没忍住,我还是说出来了!冷姐姐,对不起!”
冷凝霜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洗野菜,淡笑道:
“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与我无关,为何要道歉?”
姚仙仙愣了半晌。内心惊疑不定,忐忑不安地问:“冷姐姐,你不生气?”
“你向他告白,他都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不是向我告白。”冷凝霜回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红唇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似一盏清冽诱人的桃花酿,英气尽敛更风流入骨,摄魄夺魂,“不过,若你真向我告白,我是不会生气的哦。”
姚仙仙在她魅惑的笑容里微微失神了片刻,脸泛红,更加腼腆:
“冷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
顿了顿,她讽刺地笑了笑:“难怪白大哥说你不会生气,我根本就不够格做你的对手。”
冷凝霜抱胸靠在墙上,眉一挑,笑问:“你希望我当你是对手?”
姚仙仙看着她摇摇头,自嘲地笑道: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说了出来,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白大哥又拒绝了我,这下我的最后一点痴心妄想都被掐断了。”
冷凝霜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对这种事也不是很在行,不过却能告诉你一句话,看人不要看表面,找人要找适合自己的,无论用在什么上都是如此,这两句话可以帮助人避免犯下一些错。”
姚仙仙低下头想了一阵,噗地笑了,抬起脸对她说:
“我记住了。今儿还真长教训了,我现在终于明白满贯姐对我说的那句话了,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白大哥他……好可怕。”
冷凝霜只是笑笑,没发表评论。
姚仙仙坐坐就走了,冷凝霜舀了姜汤端进屋里。
不久,白兔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冷凝霜朝桌上的姜汤一努嘴:
“把这喝了。锅里还有,多喝几碗吧,驱寒的。”
白兔美滋滋地应下,抱起碗一口气喝完,吧嗒吧嗒嘴,有股甜甜的糖味,好好喝!
顿了顿,他问:“虎子他姐来过了?”
“嗯。”
“那丫头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心思就有点怪,她今天居然说她喜欢我。”白兔皱皱鼻子,很不舒服地说。
冷凝霜歪在床上,摸着下巴看着他,淡定地扬眉:
“你这张脸蛋本来就招人,不光是女人,不是还有男的嘛。”
白兔的鼻子皱得更厉害:“好恶心!我最讨厌女人说喜欢我了,娘子除外!”
“为什么我除外?”她是真不解。
“因为我喜欢娘子你嘛。”他极为肉麻地依过来,靠在她的胳膊上,委屈地扁扁嘴,“可惜娘子你从来就没有说过喜欢我,我明明很期待的。”
“我没说过吗?”冷凝霜迷糊地反问。
“你当然没说过!”白兔一听她如此反问,顿时觉得机会来了,机不待时时不待我,他抓住机会的方式就是拉住她的衣袖,要求,“娘子,来吧,说声你喜欢我。”
“干吗那么麻烦,你就当我已经说过了不就好了。”冷凝霜似笑非笑地抱胸说。
“不带这么耍赖的!”他高呼了半声,却紧接着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他慌忙一骨碌地从床上卷起来,跳下地,瞪圆了一双兔子眼,惊慌地看着她。
娘子不会被他传染吧?
冷凝霜从床上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再喝几碗吧。”
白兔点着脑袋。跟她到厨房去了。
中秋节即将来临,本来往年冷凝霜是不吃月饼的,可今年一听见“中秋”这两个字,却突然很想吃很想吃月饼。白兔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搁在家里,就借了里正家的板车,在前头牵着大叫驴,拉着她一起去镇上。
从村子去镇上有段路坑坑洼洼的,他一路都极小心。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天色尚早,就先去满贯火烧寄存板车。冷凝霜和钱满贯自然又凑在一起扯一顿闲篇。等到钱满贯肯放人时,已经快晌午了。
离开火烧店,又顺路去文墨书铺交春宫书。
因为两人好长时间没摆摊了。路上碰见许多认识他们的人,都互相热情地打了招呼又闲聊了一会儿,奇的是碰见的人全都知道冷凝霜怀孕了。
冷凝霜好久没上街了,又磨蹭张望了一会儿,等到了文墨书铺。天已经过了晌午。
文掌柜和文大娘子全在铺子里,文掌柜看见二人很是高兴,直说本来想抽空去找白兔,这下好,他们倒送上门来了。
文大娘子上次没赶上跟着文掌柜去白家,见冷凝霜过来了也很欢喜。拉着她进屋,两人说了许多体己话。
冷凝霜这个人虽然性子冷傲,可因为商人脾性附在身上。她完全没有人际交往障碍。只要她想,谁都能觉得跟她很谈得来。
文大娘子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都不用她问,就非常热情地为她普及了一大堆生育知识,还替她介绍兴隆县知名的产婆。
两个时辰后。从文墨书铺出来,冷凝霜觉得饿了。
白兔早就担心她饿了。可一直不好意思打断文大娘子的没完没了,这会儿终于脱困,着急忙慌地将她拉到聚福楼去。
在一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桌菜,冷凝霜特地要了一盘月饼,刚端上来就拿起一个啊呜一口。
柳掌柜失笑:“白大娘子有喜了之后,这口味还真古怪,没到中秋节就想吃月饼。”
“柳掌柜,我今天觉得你这儿的月饼特好吃。”冷凝霜极为认真地说。
自家商品的口碑好,柳掌柜自然心情舒畅,笑得得意:
“大娘子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又招呼小二白送一壶茶水,让他们慢慢吃。
白兔含笑夹起一筷子清蒸桂鱼,细心挑去浮刺,放进冷凝霜的碗里,说:“娘子多吃鱼。”
冷凝霜夹起来,看了看,才放进嘴里。还不错,没有腥味,细腻嫩滑,入口即化。
“娘子,”白兔忽然贼眉鼠眼地向四周瞄了一圈,见无人注意两人,才压低声音说,“刚刚文掌柜和我说,你那两本春宫小说已经在兴隆县里互相传看传开了,好多人都去文墨书铺问文掌柜还有没有。文掌柜说想让我再写。”
“你怎么回答的?”她夹起一粒米塞进嘴里,淡淡地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自己因为一时兴起,答不答应得先问过娘子才能定。”
冷凝霜噗地笑了:“我看要不了多久整个兴隆县都会说你怕老婆。”
“现在已经在说了。我怕不怕关他们什么事。娘子,你该不会还想编写春宫书吧?”
“为什么不行?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这种书比话本小说还畅销,也是一个商机。只要文掌柜肯答应我的条件,我费点事也没什么。”
“怀着身孕写春宫书?”他脸发绿,就差高呼出来了。
“你别歧视春宫书嘛……” 冷凝霜说。
还没说完,一队人从楼上下来吸引了她的注意,也吸引了一楼所有客人的注意。
十来个彪悍体壮的狼仆一身蓝衣,全做家丁打扮,簇拥着两个身穿华服,留着长髯的中年男人。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名同样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竟然是谢宛飏和谢宛翔!
谢宛飏面色平静,离得太远,也不知道他跟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说了什么,那个长着八字眉,嘴角略微下垂,相貌还算端正的中年男人突然回过身,一巴掌重重地扇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震惊整座酒楼!
谢宛飏的脸颊瞬间发红紫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