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经纶从隔壁屋子传来的怯生生声音,室内诸人脸上均是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人如其名,这句话用在刘经纶身上实在是在恰当不过。这小子可说是老刘家的异类,刘家一门军戎,惟独这小子一脑袋扎进了书堆里。从小就一心专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连刘老爷子曾经都偷偷感慨过,这小子究竟是不是老刘家的种……
但凡是当过兵的人,大多数都希望子承父业,让儿子也去铁打的营盘里面磨砺磨砺,而且但凡是在这种家庭,老人们大多都喜欢那种有跳脱性子的晚辈。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刘经天在燕京惹下了那么多事端,刘老爷子至多也不过是责骂几句。
但对于刘经纶,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刘家的长辈,都可说是无从挑剔。这小子一不爱出去交际,二不爱惹是生非,每天只是埋头在旧纸堆里,写写算算。他这种如温吞水般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刘老爷子的喜欢,甚至有一度老爷子为了改变他这性子,还刻意把他往家门外赶,甚至还偷偷给刘经天下了死命令,让他带着这小子出去惹些事端,好换换性格。
可这小子倒好,就算是碍于家命,不得已之下出了家门,可是一本书一杆笔,还是随身携带。刘经天好容易把他带到燕京最繁华的娱乐场所,甚至还给他弄了一堆莺莺燕燕,试图开导这小子,可没成想,人家连正眼都不带看那些莺莺燕燕的,只是埋头写写算算。
这件事情后来传开之后,甚至在燕京那些纨绔圈子里成了一桩笑谈。
但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刘老爷子也知道凭借外力怕是难以改变这小子的性子,既然他喜欢写写算算,那就由他去,再不去多理会。可没成想,就凭这小子的一根烂笔头,竟然真还闯下了硕硕的名头,年纪轻轻就成了核裂变研究所的领头人。
甚至还在林白到达燕京的时候,攻克了核裂变模型的难题,弥补了华夏的一项科技空白。而且他的这个发明,还为部队的一些高精尖武器提供了进阶的可能,不少心系部队建设的老人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还亲自给刘老爷子打电话,恭贺他说刘家出了个奥本海默。
而且凭借着这模型,刘经纶更是抱得美人归,解决了刘家人一直以为这小子找不到对象的大难题。既然个人问题也解决了,而且这小子在这方面又有所建树,刘老爷子也不再难为他,彻底放手不管,如同放羊般,任由他埋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不过话说回来,刘经纶的性子还真是适合埋头搞钻研,就算是拿到了荣誉,仍旧不为所动,埋头于攻克新的难题之中。即便是如今跟随一家人来了茅山,仍旧是每天跟他的媳妇儿米豆一块,整日在那讨论一些叫林白和刘经天听起来昏昏欲睡的专业术语。
就算是如今天象异变,大雪纷飞,这对小夫妻都是浑然未觉,仍旧埋头在隔壁的屋子里演算东西。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知道把事情告诉了他,恐怕他也是轻哦一声后,继续埋头在他那笔记本里面,演算规划,所以也就没打扰他。
但让诸人没想到的是,这书呆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听到林白这话后,竟然突然出言打岔,询问林白他们是不是在演算什么东西。
“老二,你就别打岔了,安心研究你的东西吧。”张三疯苦笑着摇了摇头后,叹息道。
“三疯子,怎么着,你还看不起我了……”听到张三疯这话,隔壁屋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屋外一阵脚步声后,林白等人所在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被刘经纶推开,习惯性的推了推鼻子上的酒瓶底眼镜后,目光灼灼盯着林白道:“老表,你们在计算什么难题?”
“我们没演算什么难题,老二,你穿这身冷不冷,赶紧回去弄件军大衣披着去,别冻着了。”苦笑着打量了刘经纶几眼后,林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
这埋头在呆子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情,如今屋外寒风呼啸,冬雪纷飞,可是人刘经纶倒好,身上还穿着夏天的短袖不说,脚下竟然也提拉着一双凉拖。
看着他面皮青白,鼻子下拖了两根清水鼻涕的模样,林白是真有些怕这天天埋头在书堆里,体质极差的小子被风雪一吹,再给冻晕过去,那可就不好办了。
“冷什么,不冷的。”刘经纶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一抹清水鼻涕,提拉着人字拖便走到床边,把棉被往身上一披,就跟屁股在床上扎了根一样,不但赖着不走,还嬉皮笑脸的望着林白,急声道:“老表,你就别瞒我了,你们究竟是在演算什么难题?”
“老二,你到底是打算干嘛,你要是再赖着不走,等会儿可别怪我三疯子把你扔雪地里去!”眼瞅着刘经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张三疯不禁有些发恼,危言耸听道。
如今事情危急无比,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想找出不凭借法力推算真师下落的法子,要是这书呆子赖在这不走,而且前言不搭后语的聒噪诸人,岂不是叫人心烦意乱,没法子静心。
“经纶,你回去收拾你的东西,这边的东西有我们,不用你操心。”林白也是不禁苦笑摇头,拍了拍刘经纶的肩膀,轻声道:“听表弟的话,别在这待着了。”
“靠,你们这些没义气的,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故意藏了难题不想让我知道。”刘经纶不但不听劝,而且言语也变得蛮横了起来,推开林白的胳膊后,从口袋摸出纸笔,在纸上刷刷刷画了几道,递到林白眼前,指着其中一点,道:“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个?”
“老二,你怎么这么不听劝……”看着刘经纶的执拗模样,林白也是被他弄得有些心烦意燥,皱眉朝着他手就推了过去,想把这小子给弄翻在床上,然后把他背出去,但手刚推出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刘经纶画的纸上,这一看不要紧,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回了肚子。
不仅如此,而且林白的眼睛更是如扎了根一样,紧紧的盯着那薄薄的一页纸片,看了许久之后,又惊疑不定的望着刘经纶,缓缓道:“老二,你什么时候学了相术?”
“什么相术不相术的?我听都没听过,那不是老表你弄的事情么,我连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喜欢的是数学和物理,你们这些俗人不懂。”刘经纶见林白话语转缓,嘿笑一声,伸手指着薄纸上的一点,道:“你说吧,按照你刚才的那句话,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我是在找这个不假。”林白面色愈发诧异,疑声道:“你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你说的那话不就是个数学模型么,什么天数二十五,地数三十,变化不停,只要随便勾勾,不就是个数学模型。”刘经纶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盯着林白道。
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张三疯和陈白庵他们肚子里的疑虫也是彻底被勾了起来,不禁向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望去。这一眼望去不当紧,却叫他们不禁大吃一惊,也如林白那般,狐疑不定的望着刘经纶,似乎要从他被厚厚眼镜底片遮挡下的眼珠中看出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如此,不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刘经纶这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哪里是什么他说的劳什子数学模型,而是一幅河图图式。整幅图以十数合五方,五行、阴阳、天地之象。
以白圈为阳,为天,为奇数;以黑点为阴,为地,为偶数。并以天地合五方,以阴阳合五行。一与六共宗居北方,因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与七同道居南方,因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三与八为朋居东方,因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四与九为友居西方,因地四生金,天九成之;五与十同途,居中央,因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即便是修习相术之人,许多人都只是知晓河图的妙用,而不知道河图尚有图式存在。刘经纶可说是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对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过任何涉猎,但是如今竟然从这小子手下画出来这么一副图式,而且其完美程度,即便是连张三疯都自叹不如。
一个书呆子,竟然能弄出来连张三疯这化神相师都做不到的事情,这如何不让诸人叹服,又如何能不让诸人惊叹,甚至都有些叫他们觉得,是不是以前小觑了刘经纶,这小子表面上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实际上是一名大智若愚,扮猪吃虎的不露像真人?!
但是这也不可能啊,如果这小子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相师的话,怎么可能藏得这么好,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让诸人发现。而且术业有专攻,如果这小子真是相师,之前也不可能弄出来那劳什子核裂变的模型啊,难道是这小子有慧根不成?!
“老表,怎么样,你说我画的对不对?”看着诸人的模样,刘经纶愈发觉得自豪,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重眼镜,盯着目瞪口呆的诸人,嘿然道。
听着刘经纶的话,再望着他手里捏着的那张薄纸,林白目光闪烁不定,而且他的目光中更是多了股说不出的热度,因为他觉得一直在困扰自己的事情,似乎终于迎来了一线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