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云有些心烦意乱的,背着手,在大厅走来走去。
不知道蔡老板这个老狐狸,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几次三番,请他吃饭,总是推三阻四,借故推脱。
奉香坊里,也不见他的踪影,一切生意,都是他的儿子在打理。
今天,南云亲自上门拜访,他竟然还是避而不见。
蔡夫人亲自接见,很委婉地说:“真是不巧,我相公前几天出了远门,到南洋采购药材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五年也说不定。”
蔡夫人还客气地送上一份厚礼:“南相公纳妾之喜,权作贺仪。”弄得南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告辞。
根据两人私下的约定,沈家分堂的产业,南云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让给蔡老板,等风声一过,尘埃落定之后,再由蔡老板过户给南云名下,此为遮人耳目之计。为此,南云特地以长安奉香坊为彩头,半卖半送给了蔡老板。
为了预防有变,双方签订了秘密合同,按了手印,并且,蔡老板还慷慨地以自家田契房契为质,抵押在南云手里。
南云有一次谈及过户意向,蔡老板总是笑着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迟早都是你的。白花花的银子,你已经装入囊中,还怕什么?沈万金还没死,你若是贸然行事,被他知道,不知要惹多大麻烦。”
南云想想,有些道理。
举国皆知的沈家产业,若是平白无故变成女婿的,不能不让人怀疑。但若是财大气粗的蔡老板出资买下,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他按耐着蓬勃的野心,等待风平浪静的那一天。
沈万金一日不死,他总是不能安宁。
可是,最近蔡老板的举动,同样让他不安。
这个老狐狸,莫非起了不良之心?
南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份心事,不能跟任何人诉说。
“老爷,老夫人请您去一趟。”仆人禀报。
“哦。”南云点了点头。
一定是为了迁坟的事。
小周山的墓地已经竣工,只等择个吉日,迁坟移柩了。
“夫人回来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回来。”仆人回答。
南云看了看天。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要不要派人去接?”仆人殷勤地道。
“那倒不必。”南云象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阿三最近怎么样?”
“阿三,哦,他每天在马厩喂马,只知道干活,不肯多说一句话。”仆人小心地回答。
南云默然无语。
自从那次,阿三陪沈青萝去了一趟终南山之后,南云就把他安排到了马厩里干活。
府里的人,渐渐生了猜测。
阿三一定是得罪了主人,不然,一个贴身随从,怎会贬到马厩里。
“你叫什么名字?”南云问道。这个仆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还算干练伶俐。
仆人笑道:“小人贱名陈福,没的污了老爷耳朵。”
“陈福,自今日起,你在我身边随侍。”南云道。
陈福大喜:“谢老爷抬举。”
在老爷身边的人,比平常的仆人,每月可以多拿二两薪水,如何不喜。
二
春晖堂。
老夫人看见南云进屋,不觉得向他身后张望了一下。
南云略感奇怪:“娘,瞧什么呢?”
“你媳妇呢?”老夫人问道。
“哪个媳妇?”南云笑道。
“还有哪个媳妇?自然是青萝。”老夫人啐道。
南云笑道:“她今天一早回娘家去了,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你也知道,她爹身子一直不太利索。”
“是啊,”老夫人叹道:“亲家流年不利,摊上这么一出官司,险些赔上性命。做女儿的,常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担心她的身子,这么辛苦,会吃不消。”
南云笑道:“看起来,您对这个媳妇,比对儿子还上心。”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饮水思源,莫忘根本。”
南云微笑:“娘的教诲,孩儿知道。孩儿平日里也算体贴周到。”
老夫人点头:“媳妇虽然模样差些,可是性情温柔,又极孝顺,是个好媳妇。况且,如今又怀着咱们南家的骨肉,你更要疼她。”
南云蓦地一怔:“娘说什么?她怀孕了?”
老夫人笑道:“难道她没告诉你?”
南云迷茫地摇头:“孩儿的确不知。这样的喜事,她怎的只告诉娘,却没告诉我?”
老夫人笑道:“这个,却是娘自己看出来的。有一次,娘看见她扶着门框恶心欲呕,就知道她有喜了。你这粗心的家伙,只顾着娶小老婆,居然这么不关心媳妇。”
南云心里一喜。
她当真怀了孕?
“娘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他说。
老夫人拍着他的肩:“这次,一定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要再有闪失。老身盼孙子,都等了许多年了。想必,你爹在泉下,也是欢喜的。”
“是,娘说得对。孩儿这就去看她。”南云有些沉不住气。
老夫人笑道:“瞧你心急的。”
南云急匆匆从春晖堂出来,心如鹿撞。
那次,她说有事要告诉自己,莫非就是这件事?
只怪着自己粗心,竟然浑然不觉。
自己年近三十,多么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啊。
心念至此,不觉脚下如风。
陈福有些气喘:“老爷,您走得忒快了。”
南云微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哪里懂得。也罢,你去厨房,叫王厨娘炖只乌鸡,要烂些,煮好了,煨在锅里,等夫人回来再送去。”
“是。”陈福点头。
来到“百合园”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影影绰绰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老爷。”那人叫道。
南云吓了一跳:“谁?”
那人腼腆一笑:“老爷,是我。”
南云定了定神:“小吴,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小吴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搓着手:“我想看看,夫人回来了没有。”
南云恍然大悟,笑道:“你这小子,明明是惦记媳妇,却还找借口。怎么,夫人还没回来?”
小吴笑道:“刚才问过素月,说是夫人还没回来。我想再等等。”
南云皱了皱眉头:“这么晚了,夫人还没回来?”
“往常这个时候,小容已经回去了。”小吴道。
婚后,小容不再值夜,每天黄昏时分,就可以回到后园自己的住所了。可是今天,小吴等了好久,也不见小容回去。
南云略一沉吟:“也许,家里有事离不开,夫人今天住下也说不定。你先回去吧。小容若是回来,我立即叫她回去。”
“哦。”小吴点头,答应着走了。
寂静的庭院,只有风吹过的声息。
一弯新月,斜斜地爬上树梢,将它的影子,倒映在池塘里。
池塘里,已经有嫩绿的新叶展露出头角。
他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沈青萝嫁进来的时候,荷花开得正好。
他还记得,那天,她亲自下塘,为婆婆采摘新开的荷花。她窈窕的身姿,仿佛一朵盛开的在水边的白莲花。
那个时候,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丑陋的女人,一个可以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女人。
而今,时光流水,他似乎不再这么认为。
她只是肌肤粗糙些,五官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丑陋,她微笑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爱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和自己息息相关,融为一体。
从肉体,到精神。
这种感觉,今天,当她不在自己身边时,他才蓦然发现。
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难道,他爱上她了?
他蓦然一惊。唇边的笑意迅速收敛。
不可否认,他尊重她怜惜她,面对她的善解人意,有时候也不免怦然心动,可是,那绝不可能出于爱。
决不可能。
他爱的,只是她的财富。他爱的,只是那份来自赠镯之恩的感动。
他爱的,只是青鸾那样的美人。
不错,只有青鸾那样的美人,才会令他心醉神往,一往情深。
“南郎!”一个熟悉的声音柔媚而缠绵。
青鸾?南云疑是自己的幻觉。
“南郎。”青鸾一袭纱衣,月光下恍如仙子。
南云有些心跳加速:“你怎么来这里?”
青鸾嫣然一笑:“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南郎应该很明白。”
南云心里一热:“你来多久了?”
青鸾软语低眉:“姐姐可以抛下夫君,妾身却舍不得南郎春宵寂寞。”
南云伸手拥过,凝视着她精致的妆容。
真是聪明的女人。懂得进退。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的美丽,只为自己。
她这样刻意取悦自己,只是为了讨他欢心。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青鸾在他怀里低语:“鸾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惹南郎生气。”
南云微笑着抬起她的脸。
征服女人的快感油然而生。
青鸾捏起项上的青鱼石,泫然欲滴:“这是你亲手送给妾身的,你说妾身是你最爱的女人,还记得么?”
南云笑道:“怎么不记得?你当然是我最爱的女人。”
青鸾低语:“那么,你还欠妾身一样东西。”
南云笑道:“欠你什么?”
青鸾眼波流转:“欠妾身一个洞房花烛。”
南云哈哈大笑,将她打横抱起:“这还不容易?回房给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