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媛儿一夜都没有睡好。
南云附在沈青萝耳边那低低地一句,她猜来猜去,始终也猜不到。猜得她头都大了。
直到深夜里,那“咣当”一声剧烈的踹门声传来,她才如梦初醒。
原来,这句话,应在这里。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一句温柔的约定,会演变成一场始料不及的伤害。
对于媛儿而言,这一夜,却无需置疑,是完完全全的折磨。
寂静的夜晚,雕花的门窗,抵挡不住南云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媛儿实在无法想象,那多情的人儿,是怎样的热情,才能有如此的疯狂。
她深深的嫉妒了。
她咬着被角,努力地隐忍,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爱了,就是伤害。
她爱上的,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可是,这个动人的错误,让她无力自拔。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爱,让她如垂死的人,奄奄一息。
她很清晰的,听到了沈青萝的呻吟。
这让她无法忍受。
她终于哭出声来。
寂寞的夜晚,她爱的人,辗转在别的女人的怀抱。
这种痛,更痛在,不能躲避,不能逃脱。
从爱到恨,一念之间。
这种意念的转换,电光火石一般,在她心里,迅速流过。
一瞬间,她产生了错觉,似乎,不是她占了沈青萝的丈夫,而是,沈青萝夺了她的男人。
胸臆间,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她忽然又是一阵恶心。
在这样一种特殊的氛围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不敢妄加猜测。
但是,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欢喜。
这种欢喜,使她恨不得立即去证实。
她蒙上被子,努力逃避着隔壁男欢女爱的声音。
确切地说,是逃避自己的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昏昏入睡。但是很快地,她又惊醒过来。
因为,天亮了。
按照规矩,身为婢女,侍候小姐梳洗更衣,是她的职责所在。
但是,今天,她很不愿推开那扇门。
潜意识里,却急切地想要知道,他心中所想。
在她心里,他爱的,是美丽多情的媛儿,绝不是丑陋的沈青萝。
她自以为深深地了解了南云。
她深信,若不是为了安抚沈青萝,他绝不会和丑八怪上床,而冷落自己。
她甚至对南云,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与怜爱。
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她站在了沈青萝的门外。
“小姐,起来了吗?”她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那扇充满了厌恶的门。
她蓦地,为自己的想法而惊吓了。
她,竟然,厌恶起沈青萝来。她的主人,她的恩人。
二
媛儿意外的,看见了一幅旖旎的景象。
她看见,南云搂着沈青萝,一副轻怜蜜爱的模样,而沈青萝,小鸟依人般,靠在南云怀里,脸上,满是娇羞。
媛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做戏而已,不用这么投入吧。她瞥了一眼南云,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去。
南云本能地,松开了手。
沈青萝脸上一红。
毕竟,被丫鬟看见这个样子,是件难为情的事情。
媛儿进来,把脸盆放在洗手架上。
“贺喜小姐,贺喜姑爷。”她低着头,微微地行个万福。
沈青萝羞得无言以对。
南云却神态自如地道:“有赏。”随手,捻出一块小银锭子,摊在手心里。
媛儿很难伸手去接那块银锭子。
南云瞧也不瞧她,很漂亮地抛出一个弧形。
那银子,不偏不正,落在媛儿怀里。
媛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而他的眼光,落在屋角一盆开得正艳的芙蓉花上。
媛儿屈辱地,默默收起了赏钱。
此时,南云心里想起了与母亲的一番对话。
那次,老夫人骂道:“你这没良心的逆子!你勾搭婢女,却冷落媳妇,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
当时,惊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娘,您,您怎么知道?”他另一个反应就是,沈青萝也一定知道了。
老夫人骂道:“你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骗得过媳妇,却骗不过你娘。”
他陪笑道:“原来娘是猜测。却冤枉孩儿了。哪有此事。”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娘是如何发现与媛儿的私情的呢?
老夫人大怒:“还狡辩!你看不见,那丫头的一双眼,围着你转!你们俩的那点猫腻,都在她眼里呢!瞒得过谁!幸亏媳妇天真,若是被她发现,看你如何收场!”
他低了头,不敢再辩。
此时,正应了娘的那句话。
这丫头的一双眼,毫不掩饰的,泄露了秘密。
他不敢对上她火辣辣的眼神。
他心里一阵慌乱。
沈青萝不是傻瓜,迟早会发现。
他想坐享齐人之福,但是,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媛儿熟练地拿过一块毛巾,泡在水里,拧干了,为沈青萝轻轻擦拭双手。
沈青萝微笑着接过毛巾。
热气蒸腾之间,掩映着,媛儿的脸艳似朝霞,灿若春花。
相比之下,沈青萝就如一棵路边的野草,青涩而黯淡。
南云幽幽地,叹了口气。
男人致命的弱点,就是美色。
偏偏,媛儿这个小丫头,捉住了他的弱点。
三
春晖堂。
老夫人欢喜地接过沈青萝亲手缝制的棉衣,感动万分。
这许多年,她不记得,有谁为她做过这样温暖的事。
她抚摸着柔滑的缎面,看着暗红色的碎花图案,心里热乎乎的。
“媳妇,”她唏嘘道,“难为你一片孝心。”
沈青萝微笑道:“婆婆喜欢就好。天渐渐凉了,过几天就可以穿了。”
老夫人拉着沈青萝的手,感慨地道:“好一双巧手。我老太婆几世修行,才修到这么贤惠的媳妇。”
转脸对南云道:“要是你欺负媳妇,我必不饶你。”
南云笑道:“孩儿不敢。”一面说着,一面为母亲捶背。
远远看见,李管家从外面走来,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南云笑着对沈青萝道:“你陪娘说会话,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沈青萝笑道:“你忙去吧,这里有我。”
南云跨出门,李管家立即走上前来。
“什么事?”南云问道。
李管家道:“小周山的事,有点麻烦。”
南云皱眉道:“怎么?那家不肯?”
李管家点头道:“是,人家不肯卖。”
南云急躁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多给他银子!”
李管家为难道:“说了。只是人家说,无论出多少钱,都不肯卖。是人家祖传的林地。况且,那家日子过得还行,也不缺钱。”
南云沉默了。
他一边沉思一边往书房走。李管家默默跟随在身后。
南云进了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李管家及时地送上一杯茶。
南云喝了一口,却没有品出滋味。
这块地,关系着他南家的福禄,他志在必得。
只有祖先葬在福地,后代才会兴旺发达。
他忽然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李管家,多想想办法,也不是不可能。”他以一种诡异地眼神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一副茫然的样子。
南云淡淡地道:“你不是说,那家种了一片桑叶?”
李管家点头道:“是。那户人家,以养蚕为生,种了几十亩桑园。”
南云微笑道:“看来,这事,还急不得。李管家,你说,若是他家的桑园坏了,养不得蚕,会如何?”
李管家蓦地一惊:“您的意思?”
南云咣当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李管家,做事要动动脑子。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李管家额头不觉汗下,他结结巴巴地道:“小人愚昧,请老爷明示。”
南云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意味深长地道:“大丈夫做事,不必拘泥于小节。有时候,需要一些手段。”
李管家呆呆地看着南云,心里在急速地思考。
他需要重新定位,他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新主人。
南云附在李管家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李管家迟疑着,终于点了点头。
李管家慢慢退下去,轻轻地,掩上了书房的门。
南云感到有些疲倦,他闭上眼,略微休息一下。
门“吱”的一声轻响,一个轻微的脚步传来。
“李管家,怎么,还有什么疑问吗?”南云眼也不睁,有些不耐烦地道。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李管家去而复返,因为,他鼻息中,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兰花香。
他心里一颤。
一双柔腻的手攀上来,捂住他的眼。
紧接着,一个湿润的嘴唇贴上他的唇。
南云立即知道了是谁。
他捉住那双小手,并且立即咬住了那柔软的唇。
只听得女人吃吃的娇笑声。
那双手移开,南云看见,果然是媛儿。
“你这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怕被你家小姐发现?”他调笑着,一边手忙脚乱。
媛儿百媚千娇:“人家想你。整天在小姐眼皮底下,好不容易瞅了个空来看你。”
南云心里一荡,打手一横,把她抱起,走向屏风后面。
那里,有张床。
两情如火。
当他终于激情消退时,只听得媛儿娇羞地道:“爷,我有了。”
南云漫不经心地敷衍道:“有什么?”
但是,只一秒钟,他立即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惊喜,与恐惧。
媛儿伸出一双白藕似的手臂,轻轻攀上他的脖子,带着献媚与柔美:“我有了你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