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非然扭头瞟我一眼说:“当真是现在从商了,考虑问题的角度都不同,一般人到这里都是先感叹一下这里环境如何优美的。”
我再次看两边,通往后面的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树木,然后有草地和花圃,如果不是前面医院的标志,会有种错觉,这里只是一个宜住的庄园,而非医院。
“环境确实很好啊,但正因为好,所以平时开销一定不少。”我回他。
何非然听到这话就笑了起来:“这个就不是你我考虑的问题了,在宁城缺的不是钱,而是好的地方,你得相信,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有好的东西,一定就会有人去。”
话是在理,可是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怕是这里也就没有现在的景致了吧?
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鱼与熊掌也不能兼得。
烧伤科的院落要比别的都小一些,从观光车上下来,就可以看到没有大门的院子里面种着许多花草,甚至还有藤架,只是因为季节关系,那些植物有点已经有些变黄,不过整体来说,景色还是比其它医院好很多。
何非然大概经常来,所以熟门熟路的,领着我很快就进了电梯。
我们进到病房时,朱谨音正仰面躺在床上,她手上还扎着点滴瓶,而朱妈妈则坐在床前的椅子里给她剥一个桔子。
看到我们,她连忙站起来,因为太急,脚下不稳,又差点栽下去。
何非然忙着跑过去扶住她,朱谨音也转头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她虽然满脸都是烧伤后留过的疤痕,而且精神也不怎么好,但是看到我们时,眼里还是闪过一丝透亮,声音沙哑地说:“来了。”
何非然那种自来熟的个性立刻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嗯,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吗?”
朱谨音点头,但是我从朱妈妈的神情上就看得出来,她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
所以目光再转到朱谨音的脸上时,就特别难过,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话可以安慰她。
幸好有何非然在,他竟然还从身上拿了瓶药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医院的,去疤痕超级好,多少人拿着钱上门来求我,我都不卖的,现在送你一瓶。”
朱谨音大概是想向他笑,但是脸上皱在一块的皮肤却扭的更加弯形,不但没有丝毫笑意,还有点恐怖。
我赶紧把目光移开,生怕忍不住眼泪掉下来,却听到她跟何非然说:“我知道何先生送来的药都是好的,但是为什么你的语气像江湖卖假药的呢?”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沙哑,而且中间停顿了很多次,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何非然还是“哈哈”笑了起来。
我也转头再去看她。
多好的一个姑娘,如果没有那场火,没有家里贫穷,她现在应该是过的很好吧?
护士过来换药后,朱谨音就顺势说:“我能跟朱小姐说几句话吗?”
何非然转头看我,朱妈妈则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这个借她的姓又被她叫出来的感觉,难以形容。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他们出去以后才慢慢走到病床前,但是内心慌慌不安。
她却像看透了我的心事一样说:“谢谢你能来看我,其实如果换作我是你的话,肯定是不愿意来这个地方的。”
我抬头看她,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就自惭形秽了,因为她的眼底是干净的,清沏的,没有杂质,此时也没有欲望 。
有一刹那间,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那个偷盗, 后来又纵火的人,因为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怎么都让我跟卑劣联系不上。
朱谨音自己叹口气说:“有人说一个人的心胸和眼界会决定他以后走的路,我以前不太相信,现在知道了却也晚了。”
我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是她断断续续说出的话,却又占据了我整个脑海,竟然一句也接不上。
朱谨音自己抬眼看我,然后轻声说:“其实我并未说出全部的实情,那次大火我除了想去烧毁仓库,我还想把孟国良和自己一起烧死。”
我吃惊地看着她,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而她自己大概也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胸口激烈地起伏着,连脸色都变成了酱紫色,更添恐怖。
缓了好久,我才问出一句:“你为什么想烧死他?”
朱谨音自己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语调比先前更轻更慢:“其实也怪自己,刚认识的时候眼瞎,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他也确实帮过我几次,可是后来慢慢地就发现他根本就是不务正业,只是想抽身已经很难。”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着我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用我的身份存在的,但是既然这么久都过去了,那你应该知道一些我的事吧?”
我把从孟国良,还有叶晓君,包括各方面打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全部都说了。
这样至少让她减少说话量,不那么痛苦。
朱谨音听完又咧了一下嘴,本来就不完整的嘴唇,现在扯的更开,找不到过去的一点样子。
她听了那些话很久,才幽幽地点了下头说:“大部分还是相附的。”
当然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场火,按照朱谨音的说法,那场火确实是孟国良策划的,只是他的目的只是烧仓库,而不会伤到人半分。
是朱谨音在执行的时候动了杀心,她既恨这个男人,也恨自己受他控制,所以就想同归于尽。
她在仓库那么久,连里面摄像头的位置都知道,所以才会找角度拍到他们两人的镜头,事实上大火以后,如果不是孟国良跑的及时,就算是活下来也一样会被警察抓住。
可惜的是她低估了孟国良的能力,最后不但他没事,反而把自己弄成这样。
提及这些往事,朱谨音的眼里就流出了泪。
我告诉她孟国良已经抓住了,现在就在牢里,而且罪也不小,他不但绑架,还涉及的有杀人案,想出来没有那么容易。
她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应该是想握我的手吧,但是当她目光碰到自己手上的皮肤时,又一下子缩了回去,轻声说:“那就好,总要恶人有恶报,这世界才会太平。”
这样的话,成熟又哀伤,让听的人心里生出许多的酸楚,可是当处于正面去想的话,好像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两人陷入沉默里良久,最后她才看着我问:“你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我语塞,回答不出她的话,因为我的那些往事现在还不能被提及。
朱谨音也不在意,目光扫过,看向天花板再不言语。
从医院回来时,我心情没有好一点,反而更糟糕了。
何非然其实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他大概早就发现我的不对劲,不过这时候才问:“今天怎么了?脸色也不太好。”
我没话找话地说:“昨晚明烨出去喝醉了。”
他“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不是回去很早吗?也许是跟朋友吧?”
我不置可否,为了避开这个话题,就向他问起乔容月生日宴的事情。
何非然笑着说:“请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都很危险,以前只是觉得她厉害,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她,这女人看来想玩票大的。”
我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能再问。
何非然解释说:“比如我们公司,她如果请我去,或者你去,想从我们嘴里撬一点公司的资料是不是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她说到天花乱坠,我们还是会以自己的利益为本的,是吧?”
“那当然,难道我们还会为了配合她,把自己搭进去?”
他马上拍了一下方向盘说:“对呀,我们不会,但是如果给柴敏足够的好处,你说她会不会把我们卖了?”
我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乔容月哪里是举行什么生日宴,分明就是想撬各家的墙角,这种行为会让人非常恶心,但是一旦成功,那就是会为她带来很大的利益。
“非然,你说她这样算不算自掘坟墓,这种事柴敏能告诉我们,别的公司去的人也会告诉他们的老板,换句话说,与她合作的人还是会预测出她的居心,那以后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何非然听到我这样说,反而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啊,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柴敏那样,会提前跟我们通个气?再说了乔容月用的手段也不会像对她一样啊,毕竟我跟明烨还在那儿站着,她想不动声色地把我们抽光,哪有那么容易?”
“那照你这意思说,她不是白折腾一场?”
这下何非然干脆向我翻了一个白眼,还装模作样地说:“妹儿呀,我已经开始为你的智商感到忧虑了,你说说咋好好一个人,突然就变笨了呢?难道真是一孕傻三年?”
我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寒着脸威胁:“以后再说这话,小心我刮了你。”
何非然虽然求饶,但也正正神色问我:“这事你真不打算跟明烨说啊?”
“还没想好,再说了,一开始你跟蒂娜不是从一开始就给我撑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