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齿轮·其三】
奔跑，然后松手。
让十字架落下，落入到空气之中，它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之中，没入到不可见的视野里面，伊纳里图的身体也一同没入到空气里面，不，他并不是没入到空气之中，是那些刀刃，是那些刀刃所编织成的牢笼，将他覆盖。
——‘他’带走了托勒密。
在短暂独白的空白之中，托勒密已经被藏了起来，是藏匿了吗？还是带走了？他不知道，但……托勒密确实不在‘这里’，不管埃马纽尔使用了什么方式，托勒密的位置已经出现了改变，这是埃马纽尔做的。
这是层级的差距。
“我所信仰的。”他深吸一口气。
——我所信仰的，我所信奉的，我所坚定而不移的。
叮。
“不对……不对。”
在观察独白到这里的时候，埃马纽尔意识到了某一种不对劲——这一个祷告词，这是一种‘通用’的祷告词，从刚才开始，伊纳里图在祈祷的就是一种泛用的祷告，而不是他所信仰的那一位天使。
他信仰谁？
——创造，破灭，偏爱。
‘创造，破灭，偏爱’，这位天使在整个拉芙兰都算是有些特殊，毕竟，这位天使同时拥有三个截然不同的称呼，并且可以说是近乎冲突的全能。
祂的信徒并不算很多，不过，祂的信徒并不会信仰祂的全部，而是从这三个词汇之中‘主要’信仰某一个，信仰创造那一部分的人，将会热衷于构造各种新事物，将材料和原料搭建成一个新的东西，他们喜欢新的事物，也喜欢去构筑新的事物。
信仰破灭那一部分的人，他们擅长将已经老旧的部分打散，并非破坏，而是将已经无法跟上崭新事物的部分打散，这是为了迎接新的创造，每一个时代都会淘汰掉一部分，每一个时代都会迎来新的部分。
“破灭，对吗？”埃马纽尔避开那一个又一个的刀刃，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要接触更多的刀刃，固然，这些东西并不会杀死他，但若是太多的伤口聚集在一起，绝对会干涉到他的活动，“你信仰的是‘破灭’的那一个部分。”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创造，破灭，偏爱啊，请赋予我在此时保全我所希冀的力量，在您的庇佑下，不论是灾祸还是意外，都无法动摇您的信徒，若我陷入到了死寂的泥潭之中，请给予我可能，我在过往的时间之中从未产生任何不敬的念头，因此，请相信我的虔诚，在此时给予我庇佑。
“不。”伊纳里图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是偏爱。”
——感谢您的庇佑，感谢您从浪潮之中将我承载起来，您让我明白，我们的信仰并非毫无意义，我亲眼见证您的奇迹，见证您给予我们的荣光。
……喔。
在听见这个词汇的时候，埃马纽尔的瞳孔紧缩，似乎，这一位天使的三个词汇之中，只有最后的这一个让他慌乱。
“……你是一个异端。”埃马纽尔终于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你装的这么好……你一直都是一个异端？你一直都是一个异端！”
——他们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偏爱’的人进入到卡尔蒂安，绝对不可能。
而在听见这个词汇的时候，埃马纽尔也明白，现在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性，在知晓了伊纳里图的信仰是这一个词汇之后，他们两个人，今日只有一个能够离开这里。
……那只能是我。
没关系，即便伊纳里图信仰的是‘偏爱’也没有关系，我拥有的工具和帮助都比他多，就连我的层级都比他高上一些，我所信仰的天使在注视着我，卡尔蒂安也在等待着我的归来，一切的脉络都在我的身上。
‘偏爱’。
怎么会是偏爱？这样的信徒怎么会被接纳到卡尔蒂安？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子的事情……那些偏执狂怎么可能被容许踏入这神圣的土地，把他们驱赶到那偏僻的地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同样是‘祂’的信徒，这些偏爱者根本就没有半点信徒应该有的模样。
混账。
“我的独白只容许我自身的存在。”我按下喉咙之中的疼痛感，调整着独白的本身，“这是自我讲述的故事，不应该有‘外人’闯入。”
将那个女孩带回到卡尔蒂安是必须的，能够通过这样一个模型复现出‘奇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卡昂佛尔的那些求知者更有天分……虽说她的行为确实是纯粹的亵渎，但她的思维和大脑还有用，她的创造力肯定会吸引不少人，肯定会有很多人想要剖开她的大脑，观察她的思想，观察到底是什么促成了这一个……
“……呃。”
怎么……好痛……好痛……好痛……
“伊纳里图……怎么这么狼狈？”
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那是一个老人，他居然闯入到了我的独白之中，该死的，这个地方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来不及思考了，首先得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只要到达口岸，就能够通过船只回到……我记得那一条船还在，那属于万军的信徒的船应该还在，只要能够到达那一条船上，寻找主教的帮助，这里到底都是什么人……
我知道身体之中的某一种伤势正在绽放，那些疼痛感绕过了独白本身，出现在了这些文字之中，不管他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的，现在，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都过于危险。
我捂住了那老人的嘴，我将他推回到了房间之中。
“……教堂？”
我看见了那些彩绘的玻璃，还有四周的装潢，这里是一个教堂，罗曼口岸的教堂。
距离不对。
我很清楚，从那个地方到教堂的距离绝对没有这么近，不可能只靠这几步就到达，是因为刚才那个老人？那个……
“哥白尼。”我说出了他的名字，“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知道他的学生做了什么，知道他的学生信仰什么，知道整个罗曼口岸发生了什么，伊纳里图，还有托勒密……他必然是知道的，他包庇了这一切，他包庇了这两个人，他隐瞒了这一切，怪不得，怪不得他没有去往卡尔蒂安。
“我当然知道。”我听见这个老人这么说，“他们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这重要吗？他们是我学生这一点不容改变。”
“那么，现在，我需要将你们全部判定为异端。”
如果说这些人全部都是一种同类，一种欺骗了教堂的同样，那么，他们便是欺骗了信仰的人，他们隐瞒了这一部分，让伊纳里图以一个普通的信徒身份进入到了卡尔蒂安，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什么后果……他们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明明知道但依旧这么做了。
异端。
“哥白尼，伊纳里图，托勒密。”我说出这三个名字，让他们铭刻在独白之中，“三个人，三个异端，你们的名字将会被列在名单上。”
我将自己碾碎，碾在文字之中，碾在独白之间。
我不再出现在故事里。
——拉芙兰，罗曼口岸。
“老师……他，刚才的那个人呢？”
伊纳里图喘着粗气，他的身上还有不少伤痕，那是埃马纽尔留下来的伤，他追寻着地面上的血迹一直来到这里，发现这些血迹的尽头，是这一个教堂。
“他跑了。”哥白尼看了伊纳里图一眼，他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刚才被埃马纽尔一推，他的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你追不上他的，一位‘呓语’的信徒，尤其是拥有这样子的恩泽的信徒，你不可能追上他。”
“可是……托勒密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刚刚已经把托勒密……”
“在这里。”
哥白尼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就在那一张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托勒密安然无恙地躺在上面，她闭着双眼，仿佛做着美梦。
“……谢谢您。”伊纳里图说。
他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托勒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闯入到那里，为什么要帮助托勒密，似乎，身体先思维一步动了起来。
“距离夜晚到来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哥白尼朝着那一个台阶走去，“如果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我应该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伊纳里图叹了口气。
“如果是其他人，我还能瞒住，但埃马纽尔的独白将我的信仰完全剖析了，他让我说出了那个答案，他已经知道我信仰的是偏爱的部分，卡尔蒂安很快就会派人来处理我的。”
“你还有可能性。”
哥白尼站在那一个台子上，这一位老人的身体沐浴在淡薄的阳光下，那穿过彩色玻璃落下的光，均匀地涂抹在他身体的每一处。
“她在紧要关头选择信任你，而你也在紧要关头帮助了她，伊纳里图，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依旧是这么要好。”
“不……这不是。”
“去吧。”
伊纳里图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将托勒密拦腰抱起，朝着那一个教室的方向跑去。
……还有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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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它水嫩的果肉（chewing on its tender flesh）”
《In hell we Live， Lament》-mi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