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李妩的任务后,苏钦朝再巡视长安内外的时候,便格外的注意起来。
这一注意他便发现,城内有好些不怎么起眼的小官府邸,不知何时尽皆大门紧闭。
譬如户部的王员外郎,刑部的邱主事…
看上去萧瑟的很。
私下找了卷宗略微的一查,才知道有些要么被调出长安。
有些要么被言官抓住了错处弹劾,被临时下了大狱…
更有甚者,是被发现中饱私囊,染指了军费,给判了个抄家流放…
不过,这些人背后的主子各异,一时倒也没在朝堂上引起什么水花,只当都是寻常的官场事故。
直到第一位五品以上的文官落了马,才有人隐约察觉到不对起来。
这是吏部的一位朱姓郎中,平日里做的便是,戍边与十二卫所将官的调动事务。
听闻是有个立了功的六品司阶,本来能升至振威副尉的。
就因为没有给他送礼,便故意一直拖着,迟迟不将升职文书发出去。
谁知这位司阶,是荥阳郑氏出了五服的旁支庶出,现在好不容易凭借自身的努力,挣得一席之地。
在本家也挂上号了,却被人如此摆弄,气不过,便一封陈情信告到本家。
这郑家虽不缺这么个小小的六品小官。
但他家的人受了欺负,便等于打全族的脸,这事便就这么在朝堂上爆了出来。
按理说,这本来只是点小事,哪怕是郑家出面,也最多降个职。
况且官儿当久了哪有不收受贿赂的,这在官场上都是正常的。
你不贪别人也会逼着你贪,不然光显得你高风亮节了?
再说从没有后台的人那里,收点礼物怎么了?事办好就行了呗!
这种事,连言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只这次他缘何会踢到铁板,惹到郑家暂时还是个迷。
要知道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在长安当官的人手里,谁还没一本世家关系谱。
按理就算出了五服,也应该册上有名才对。
但这次他却意外的做出了,让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选择,若说其中没有玄机就怪了。
更何况皇帝吩咐细查之后。
他还被曝出,早些年贪了修水渠的银子、以及纵容恶仆侵占良民田地,致人伤亡的事。
引得皇帝特别震怒,一时他的罪名,便从收受贿赂的降职小罪,瞬间变成了贪墨、致人死亡的重罪。
沦落成了如今这般,被下狱抄家的下场。
妻子儿女皆被牵连,锦衣玉食的人一朝落到披头散发,赤足沾污的境地,好不可怜。
听说下狱后,那位朱郎中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册子,惹了不能惹的人缘故,才落得这样的结果。
一直念叨着这事,状欲疯癫。
当然了,这是明面上世人看到的情况。
但私底下,某些坐于高位,修炼成精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在暗箱操作了。
之后又会如何,他们的利益会不会受损。
不过一时半会,他们还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按捺着,暂时作壁上观。
“那证据就是我递给那些言官的。”李妩叼起一根狗尾巴草,蹲在苏家老宅的屋脊的背荫处。
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红光照了半边天的长安城。
与同在阴影里的苏钦朝,说起朱郎中这件事。
说是玉城公主早就盯上这位姓朱的了,他是宫中一位妃子的人。
那位妃子育有皇子,野心勃勃。
这些年一直不遗余力的透过朱郎中,在朝野内外,许多紧要却不起眼的位置,安插了不少人。
比如十二卫所底下的校尉、骑曹等等。
一旦出事,这些人便会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
是以,玉城公主才会让她,彻查这个姓朱的。
一步步收拢他的犯罪证据,递给言官将他一鼓作气掀下马。
然后再将那些人,暗中不着痕迹的替换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个朱郎中不但手脚不干净,还另外背了一起命案。
本来那家人也是想报官的,可官官相护,所有人都对他们围追堵截,一时竟连村都出不去。
后来自家的小孙子想了个办法,半夜偷溜出去,却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个半死,便被吓得不了了之了。
若不是她这次特地细查过,也不会发现这事。
她还记得那家人说起时,涕泪横流,可怜至极的模样。
特别是说到伤心处,还带她去看那至今还躺在床上,喝药吊命的小孙子…
“确实该死。”苏钦朝听完也是一叹。
他之前也听金吾卫的府兵提过一嘴,却并没有李妩说的那么详细。
原本当官就是为了民做主,可是大部分却成了吞食百姓血肉的人。
他幼时还曾疑惑苏父有如此武艺,为何不往上再走走。
凭他的能力,考个武进士绰绰有余。
却听苏父说,安于现状才能保持本心。
人一旦进了权势的染缸,再干净也会被污染的不成样子。
之前他也不理解,但自从他来了长安,却慢慢的懂了。
连他这样在红旗下长大的人,也逐渐的被同化了,又何谈其他人。
…
“夫君。”芸娘夹起一颗虾仁放入自家夫君的碗中。
最近她发现自家夫君总是在发呆,一开始还只是在闲聊的时候。
如今连陪孩子们玩耍,和用膳时也发。
就好比现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吃饭吃了一半,又这样了,问他也只说没事。
“嗯?好。”苏钦朝反应过来,随后也夹了一筷子芸娘喜欢的菜,递过去。
“爹爹。”一旁已经扒完饭的小汤圆,眼珠子转了转,随即跳下椅子,凑到自家爹爹面前。
“怎么了?”苏钦朝咽下嘴里的虾仁,才俯身抱起自家的胖女儿坐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