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追到了悬崖边,只见底下为万丈深渊,人掉下去只怕是粉饰碎骨。于是并没有再继续追赶。
雅子再次睁开眼睛时,山洞上面滴下来的水滴溅到她额头上,很是冰凉。
她爬起来,看见了身旁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麋鹿。
肩头不断地流血,是被璃王射来的剑身削掉了一块肉,伤口血肉模糊。
雅子只是呆了一下,接着,急急忙忙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扯下来一块布,给他捂住胸口。
麋鹿睁开眼睛,看着她,说:“你快点走吧。”
“我能走去哪里?”雅子苦笑。
她一个小女孩,包括紫叶,都把她吹的很神,可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这里黑咕隆咚的,她又不认得路,随便走出去,岂不是和自动寻死差不离多少。
麋鹿却不认同她的话,早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说她:“你是南夷人,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有本事,可以让动物给你带路。它们甚至可以提早给你发出警告,让你躲开危险的人。”
“你是南夷人吗?”雅子趁机吐露出自己的怀疑。
麋鹿想挠头的样子:“南夷人分很多种的。你不是南夷土生土长的人,是不是?”
“我娘是南夷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这是南夷人的本事。”雅子说到这儿,稀奇地问,“你说南夷人分很多种?”
“大多数的南夷人,并不顺从朝廷。他们认为朝廷是对南夷实施侵略的行为。掠夺南夷人的土地,把南夷人当奴隶看待。确实,大部分南夷人,在朝廷眼里,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麋鹿说到激动处,不由难掩口中的愤意,咳嗽时,口角溢出一丝血样。
雅子一边担心地给他拍拍背顺气,一边想,这些东西,她之前都没有怎么听四海说过,更别说从她娘口里听到半句。原来,南夷人和大明人之间的仇恨有这么深?
麋鹿继续说:“但是,总有一两个,为了自己私利,把自己卖给了朝廷。同样的,这样的人,不止南夷而已。”
雅子听得有些心惊,小心问:“你说的是指——”
麋鹿嘴角爆出一股冷笑:“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听好了,以后,离那个叫做熏的,有多远就多远。我知道他像是救过你的命。但是,说起来,这人也是南夷人的宿敌。”
雅子老半天,都没有能听明白他的话。
关于天下纷争,对于她这个小姑娘来说,是很难了解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为了逃脱主母的毒手,从地主家里跑出来的一个小姐。
“那你说,我能信任谁?”雅子问。
麋鹿看着她,眼里不由之间流露出一丝钦佩。一般的女孩子,哪有她这种可怕的定力。可能遇上点什么事儿,都哇哇大哭了。
“你今年几岁?”麋鹿问。
“六岁。”
“还小。”麋鹿口气里不由含了同情。
雅子认为他年纪也不大,至多,不到十五六吧。
麋鹿说:“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和龙潜认识的?你说是他家的家奴。可是,以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当他的家奴?”
确实是不合逻辑。
雅子无奈:“说来话长,你可能不相信。我是因为某些事被人追杀,结果,他救了我。我欠了他,和他的人,太多的恩情了。”
麋鹿不认为她这话有在撒谎,不禁感慨一声:“照你这么说,他那人,并不像他传说中的爹那般冷血无情。”
“我觉得,如果你去求他给你治伤,他应该不会拒绝。”
听完雅子这句话,麋鹿一笑,不可控制的,几乎眼角笑出泪水来:“他是护国公的儿子,不可能。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熏不会抓着你不放手了。”
“可你刚才叫我先走。其实,你也是个好人,不是吗?”
麋鹿表情一怔,紧接一双俊朗的眸色立马深沉了下来:“不要把救你的人都当成好人,好比,熏当时也救过你。”
“你说朱潜也一样,是不是?”
“是。”
顿时,整个山洞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没有一丝暖和的样子。
雅子其实很清楚,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平白无故救人的人。她娘的死,以及南夷人在京师里遭受到的迫害,把她童年时期保存的美好,破坏到一干二净。
麋鹿轻轻吐出口气:“其实我也是在赌,除了你以外,听说护国公对南夷人不错。是不是看在这个份上,他会出手救我一命。”
雅子这时感觉到他身上的发热,眉头微皱:“我去找点水,我娘说,人发热了,要用冰水退热,否则烧起来很麻烦。”
“没有用的。除了找到他,没有人能救得了我。”麋鹿这样说,接着,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雅子想,她要上哪里去找他呢?
此刻,回放在她脑海里,都是他那双明月般的眼睛,那么的大,那么的亮,好像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他是一抹光,可以射进所有黑暗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她是不是该尝试问问她的小伙伴们,在这里到哪儿去找光。
在地主家的时候,在她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欺负的时候,其实欺负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被孤立。
一个人,不受他人喜欢,所有人都对她疏远,她对世界充满了寂寞,如果没有可以对话的东西,她早变成了个疯子。因为,她只能跟不能说话的东西对话。其余人不得把她当成不正常的人看待。
好在,她自小的天赋,赐予了她和她娘亲一样的能力。她可以与鸟对话,可以与爬过树下的蜗牛对话,可以与池塘里游水的金鱼对话。
她知道它们能听懂她说的话,因为,它们总会用行动来回复她。
这让她心头再也不会寂寞,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小伙伴们都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在黑暗的山洞里,雅子发现了一只乌龟。
只有巴掌大的乌龟,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在她面前慢吞吞地爬动着,速度其实并不慢。
雅子想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躺在那儿发高烧的麋鹿,终是不能呆在这儿一块和他等死,找条出路,对她好,对他也好。
她捏着裙摆站了起来,跟着在山洞里贸然出现的乌龟行走。
一只乌龟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其中,她必须钻过一些刁钻的山壁间的缝隙,那些缝隙,仅是可以容纳她细小的身体一样。她的手腿并用在地上爬着,不无意外,被粗糙的地表摩擦出了血痕。
头发上,秋水帮她梳起来的髻,早就散乱开了,披头散发。满脸污渍,可能现在有面镜子给她照,她都照不出自己的模样。更别谈手脚上的伤痛,都是如此的走一步路疼一步路。
可这些,都不能阻止她一个决心。
在爬过一条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狭隘通道以后,前头,出现了声音。
那声音好像流水,咚咚咚的响,清脆的敲击在岩石上。雅子初步判定,这又是一个山洞,但是和她之前呆的山洞都截然不同。
只感觉巨大的气流,在她露出通道口的瞬间,迎面扑来,一阵清爽。
巨大的空间,宛如像天一样高的洞顶。雅子目不转睛,都忘了把自己的另外半身从通道里拔出来。
一只白鹭掠过山洞里射进来的光,接着,是两只好像芭蕾舞演员的长腿秀脚轻轻落到一个身影的肩膀上。
那人,双腿盘坐在山洞中央碧绿的湖水中,身下是一块宛如白玉的岩石,衬着他看似朴素实则高贵的青袍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萧,似乎意兴阑珊,放在朱红的薄唇上,试着音色。
感觉到乌龟下水的动静,他那双秀丽的眉毛挑了起来,对雅子望过来的眸光,雅子只觉得,又是那升明月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来了啊。”他轻轻喟叹着。
雅子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只觉眼前一晃,他的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他底下的眼睛,像是一丝困惑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样子。
雅子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眶居然红了。
狼狈的要死。她拿手去擦眼睛。
朱潜却是把她的手一握,笑着说:“你这样好。”
原先,她都从来不哭的,被曾雪磐的人弄了那么可怕的伤都不曾掉过一丝眼泪。这让他感到担心,担心她心里落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以及后遗症。
把她小心翼翼地拉了起来。
雅子其实很好奇,他不问,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吗?说起来,她可是没有顾及紫叶他们,一个人先逃了。再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的。”他替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再拿条帕子沾了水准备给她擦脸。
雅子想了想,说:“他们都被困着,需要有人去救。”
“我知道。”
雅子抬头看了他一下,正有些不解。他突然把她一拽,拽到了自己身后。
前面,在她爬出来的那条通道里,只听有声音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