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心抬举你日后做个宰执,你我娘家兄弟合掌大宋天,只是父皇近来喜爱郓王,肉眼可见,之前靠着花重金学习父王苦苦维持,眼下断了各方财路,若是不能讨父皇圣心,这太子之位迟早易手,似此怎生奈何,苦也,苦也,罢罢罢,今日只当是乐中作苦,最后一场好歌舞,是我坏了表哥雅兴,自罚一杯。”
刘骁顺从的端起金杯玉盏,一饮而尽,暗自思忖道:
本欲借太子除了李牧之,可见太子烦忧,地位不稳,想着就此便罢,可李牧之这贼人此前之举却要断送太子前程,少了财路孝敬天子,我日后富贵皆在太子身上,李牧之堵了太子的路,便是毁了我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此事断不可行!
一杯饮罢,刘骁凑到太子赵桓跟前低声道:
“太子可知为何叔翁断了供奉?盐山之事休要再提?”
太子赵桓忧愁道:
“我如何得知?娘舅只是说他也有苦衷,最近折了不少本钱,我询问缘由,娘舅却支支吾吾,不愿说来,莫非表哥知晓缘由?”
刘骁一脸恨意:
“如何不知?”
太子赵桓挤到刘骁跟前皱眉道:
“莫不是娘舅对我也没了信心?改换门庭,拿着孝敬我的供奉去讨好三大王郓王,为了日后富贵?可是如此?”
刘骁连忙摆手,严肃道:
“非也,太子多心了,我刘家死也站在太子这边,怎会改换门庭,投注他人?”
太子赵桓更是生疑:
“那是何缘由?娘舅只是对我说折了本钱?娘舅高低是朝廷重臣,怎能折了本钱?”
刘骁死死盯着太子赵桓,鼓起了勇气:
“太子殿下可要答应小人,此事不可外传,即便是说出去,也不可说是小人对太子提起,要不然叔翁定不饶我,一气之下将我赶回苏州老家。”
太子赵桓点头道:
“你只管说,哪个说是你说的,我先割了他的舌头!”
刘骁便在太子赵桓耳边耳语道:
“一切皆因那李牧之而起,事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刘骁再说时,太子赵桓听得心头那把无明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刘骁料定太子赵桓知晓后必然大怒,害怕意气用事,斗李牧之不过,便最后提醒道:
“太子,李牧之非同一般,叔翁都被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若是用强,必被此人算计,您虽贵为太子,可李牧之是个天不怕地不惧的奸猾武夫,只要他不恶(得罪)了陛下,谁个也拿他没一点办法,太师蔡京如何?如今见他也躲着,枢密使童贯如何?也装聋作哑,太尉高俅如何?还不是吃了多少亏丢了多少脸,我叔翁也是个精细的人,还不是大白天走路,踩了泥崴了脚崩碎牙”
“凡此种种,对李牧之只能智取,不可用强,愚兄我脸上如今还隐隐作痛呢,太子不报仇便装不知道,报仇必要谋划精细,一旦出了差错,事干重大,害怕耽误太子前程。”
太子赵桓气性上佳,本来忍受的住,怎耐刘骁最后几句,反倒撩拨起了他的斗志:
我乃大宋国堂堂太子,岂能受辱于一个禁军出身的下贱武夫?传将出去,天下耻笑!若我真斗不过那小小的皇城司使,如何能当大宋太子,未来的天子!
啪!
歌舞正欢,太子赵桓猛然发作,如同晴天炸雷,在场之人还未反应过来,不曾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狼藉一片。
纷纷呆傻,扭头寻声而去,却见太子赵桓憋红了面皮,好似三国关羽走麦城,怒目金刚下凡间,端的是吓人的紧!在场哪个还敢说话?见太子没由来的动怒,只当是歌姬哪里跳的不好,惹怒了太子殿下。
有奸猾太子属官怒斥歌姬试探道:
“尔等得罪太子殿下,还不下跪领罪?”
那些歌姬、乐师如遭雷霆之威,好似在森罗殿前被冥界天子审判,跪在地上哪敢抬头,只是哆哆嗦嗦,乞求太子饶恕:
“我等知罪,太子殿下海涵,望乞恕罪。”
刘骁见状,一旁捂嘴奸笑,东宫太子内侍省都知乃是太子赵桓心腹之人,自然知晓太子最近为何事烦忧,酒宴败兴,闹成这样,即便就此罢休,重新歌舞欢乐,太子不悦,众属官不爽,不如就此算了。
“各位大人,那些歌姬乐师,都散去吧。”
内侍省都知又对两边宫娥、黄门命令道:
“且收拾干净,就此退下。”
如此,酒宴不欢而散,待宫娥、黄门收拾干净后,内侍省都知便带着一众人退下。
偌大的宫殿就剩下灯火如流,太子赵桓依旧生气低头不语,咬着牙半晌不动。
刘骁见太子赵桓面皮气的红紫,也就一旁看着,等过些时候,太子赵桓脸皮终于恢复人色,长舒一口气,再度从收拾好的食案上端起金杯玉盏黯然喝了一杯:
“表哥说的是,这李牧之匹夫最近名声日显,我也曾听了不少他的事迹,之前太师蔡京、童贯等人还对我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呵呵,这才多少日子,都被李牧之收拾的干干净净,我道那些老狐狸如何不来看我,原道是没面皮来见我,可笑。”
刘骁察言观色谨慎试探:
“莫不是太子心中有了计较?想到如何不动声色的害死李牧之?”
太子赵桓眉毛连在一起,一脸幽怨:
“说的倒是轻巧,那几个老狐狸都没有办法,我能如何?要让李牧之去死,不过让我父皇厌恶,可此事谈何容易,我听宫里内侍省都都知杨戬义子讲,那李牧之最是擅长谄媚之能事,就是蔡京、童贯、梁师成之流也难望其项背,我这太子看似位高,父皇也时时防我,更是摆设,毫无权柄,真是苦也!”
刘骁如此一听,低垂着头呢喃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说,只是可恨李牧之这厮,难不成真就无人治他?”
正郁闷时,太子赵桓只能与刘骁苦酒入喉,尴尬相聊,如此聊胜于无。
忽的,大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内侍省都知殿外通传道:
“寒……”
刚说一字,似乎被什么阻止了,太子赵桓正在不爽处,不知何人烦扰,正欲将无穷怒气发泄在那人身上。
可谁知道进来之人,令太子赵桓瞬间欢喜非常,笑脸相迎,一旁的刘骁只是看的痴呆,如何说得出话。
“皇兄,母后听闻你最近日日饮酒,放心不下,担心皇兄身体,特派小妹送来醒酒汤,且托小妹交代太子切莫贪杯伤身,该是以国家社稷为重,免得让父皇知晓。”
进来那人乃是一个少女,长的是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嫦娥月柔,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端的是国色天香,真的是冷傲寒霜。
刘骁见过多少美艳女子,就是现在私宅的粉头也是京师国色,跟眼前富贵女子相比,只是一个天边傲寒月,另一个是路边一花秀,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何相比?即便是比,便是侮辱了眼前少女脚底尘土。
可那女子看都不看刘骁,眼中更无旁人,只是提着个精美食盒向太子赵桓这边走来。
刘骁擦去嘴边涎水,自觉失了礼数,好似个没见过女人的登徒子,急忙用袖子遮挡低声询问太子赵桓来者何人?
太子赵桓见到这女子,三千丈无名怒火消弭,只是得意来笑:
“后宫未曾及笄(成年)帝姬(公主)都养在深宫内苑,你不曾识得也不怪你。”
“父皇有三十四个女儿,眼前我这妹子闺名赵月寒,封号寒露帝姬,乃是已故王贵妃的长女,差一个月序齿(岁数)十五,排行二十八,长得你今番也见到了,乃是我父皇最为宠爱的女儿之一,为人冷傲无双,寻常男子入不得法眼。”
“她还有一奶同胞的胞妹,闺名赵乐儿,封号长乐帝姬,年岁十四,排行二十九,长得跟寒露帝姬略有不同,小异大同,外人一见,却难分辨,即便是我见了,不看气质、说话也认不出来,亦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为人热情似火,最是天真,十分爱玩,古灵精怪,普通汉子也入不得法眼。”
刘骁听时不停地擦着涎水,双眼直勾勾恨不得吞了寒露帝姬,太子赵桓却不爽道:
“表哥莫要痴痴地看了,丢了我的面皮,你休要痴心妄想,我父皇最是爱惜寒露帝姬和长乐帝姬,因她们姐妹母妃故去的早,便交给我母后你姑母抚养,跟我最是亲近,不仅我父皇爱惜,视为掌上明珠,我母后疼爱,看做心头宝贝,我更是宠溺,当成自家亲妹。”
刘骁舔着嘴唇厚颜无耻道:
“愚兄可否托姑母说和?将寒露帝姬下嫁给小人,只要做成此事,死也干休。”
太子赵桓一脸嫌弃道:
“母后说了,定要给她们姐妹寻一个天下无双的好男人,别的帝姬妹妹都是父皇赐婚,唯独我这两个妹妹,父皇特许自己找心仪之人,表哥你都三十多岁了,我那妹子进来一眼不曾看你,你不中她意,便死了心吧,若要再看,休怪表弟我不悦。”
“省得,省得。”
刘骁满口答应,只是眼珠子恨不得长在寒露帝姬身上,猥琐淫贱之态,登徒浪子之姿,惹得太子赵桓十分不悦,奈何沾亲带故,说他不得,不好真撕破了脸皮。
寒露帝姬带着醒酒汤绕至太子赵桓身边放下,看着太子愁眉不展,十分关念,怎奈一旁的刘骁宛若苍蝇一般,盯着寒露帝姬,看的寒露帝姬万般的不自在。
寒露帝姬心傲气高惯了,见过的男人不多,无非就是徽宗天子、众皇子以及后宫黄门,如今贸然被这登徒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心中已生不快:哪里来的村野匹夫端的如此无礼?
“皇兄,母后于我交代……”
寒露帝姬便把刘皇后所托之事细细的交代了一遍,原本多日未见太子,想多近亲一番再走,无奈那人惹得寒露帝姬烦躁。
太子赵桓听罢正欲邀请寒露帝姬相留,怎奈寒露帝姬说罢转身就走,一脸冷傲:
“皇兄,你且早些安息,莫吃酒吃坏了身子,本欲久留,可是有无礼的蠢物,下贱的胚子看的小妹万般不自在,罢罢罢,今夜月色尚可,小妹先回后宫赏月作诗了。”
寒露公主说罢,人已经走到了大殿正中,那刘骁看的心神荡漾,对寒露帝姬的讥刺全然没有听进去半分,竟然痴痴地站了起来,伸出手似要挽留。
太子赵桓只是丢人,一巴掌打在刘骁伸出去的手上,怒道:
“表哥,你怎敢如此无礼?给你交代几句,就是不听,且看你那下流猥琐样,世间女人多百媚,莫不是你见到别的女人具是如此?”
刘骁眼中寒露帝姬走到了大殿门槛处,万般不舍,只恨眼珠子不能飞出跟随,叹息道:
“太子殿下,世上女人多少?哪个及寒露帝姬这般美丽?若是能与我做妻,死也值了。”
太子赵桓白了一眼刘骁:
“表哥,此话休提,我这妹妹凡间还没有配得上的好男子。”
正说时,寒露帝姬直觉背后有一双淫贱的眼睛盯着不自在,心中十分烦闷,只是走的快了,不小心在门槛处差点跌个趔趄。
殿外内侍省都知大惊失色:
“啊呀!帝姬小心,您若是摔这一下,官家岂不心碎,我等难逃干休,吃罪不起。”
殿门槛黄门、侍女纷纷跪下磕头认罪。
寒露帝姬倒是恩怨分明,指桑骂槐道:
“岂能怪尔等,都是下流的贼眼害的!哼!”
寒露帝姬侧身一甩长袖便快步消失在了东宫太子府。
适才大惊受怕者,还有太子赵桓,看的也是心惊肉跳:我这妹子要是在这里受伤,父皇岂能饶我?训斥我这长兄没把众妹妹放在心上,好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