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横发乱,满面悲戚,脖颈间的白狐围领早已不见,露出如天鹅般优雅的颈子,在寒风中显得愈发抖瑟凄冷。
刘璋心中陡然一沉,这丫头怎么竟然跟了来?索伦呢?如何护的她?
这些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却被随风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唤声,瞬间撕成碎片。
“刘璋哥哥,刘璋哥哥……”珈蓝两眼发直,她一路追来,一来因着高阳有令不得尚她,二来她神态不对,令的群贼竟然不敢对她出手,见她过来,竟然自发的让开通路,这才让她反而快速追上了刘璋。
刘璋又是感动又是顿足,这个时候,偏偏来了这么一手,这不简直是要人命吗?铁卫那边估计挡不住多久,自己要是不赶紧寻好地方躲藏,只怕多半要前功尽弃了。
他暗暗咬牙,忍下心不理,哪知刚一转身,却见珈蓝脚下一拌,一个身子又是扑地而倒。这一次,却是好半天没爬起来,显然摔得不轻。
刘璋心中大疼,只觉的鼻子中酸酸的,猛然顿住脚步,转身往回跑来。便娶了她就是!便娶了她就是!这般有情有义的女子,休说没那些龌龊事儿,便是有又怎的,刘爷爷本就是逆天而来,来便是做逆天之事的!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抛开一切,再也顾不上其他。心下激荡之余,这身子便转的极是迅捷,只是刚刚迈出一步,猛听身后咻的一声锐啸,紧接着就是笃的一声闷响。
刘璋心头大震,凭着多年沙场厮杀的经验,他知道,这两声,乃是强力的大弓而发。也就是说,前方有人刚刚在用弓箭暗算自己。
若不是自己临时被珈蓝打动,放弃逃跑计划而突然回身,只怕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了。从那羽箭入地之音判断,这发箭之人乃是极为厉害的高手,至少这弓术一项,怕是能与二弟子龙,或者是麾下大将太史慈相提并论的级数!
他不敢停留,此地开阔,无遮无拦,对方一箭不果,必然会接二连三的发箭。虽说这弓必是三石以上,不见得对方能无限放出,但小心没大错,这小命可不能拿来随便赌!
他身子不停,努力向前,果然不出两步,身后再次响起锐啸,那羽箭入地之音,便如同死神缠绕的目光,紧随身后而落。
他额头冒出汗拉,打从来了汉末时空,这还是首次感到死亡离着他如此之近。
猛然再跨出两步,又再躲开一箭,身子也已是纵到珈蓝趴卧之处。目光及处,但见珈蓝艰难的扬起头,一张如玉的面庞上,青一道红一道的,全是擦伤,如同极精细的瓷器,令人心悸的被划上了刻痕。
而就是这么一张面孔上,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并无半分痛苦之色,有的,只满是期望和爱恋之色。
刘璋泪流满颊,两手一抄,已是将那娇躯抱起,脚下却不敢稍停,猛然再次转向,直往山沟里面跑去。
后面羽箭之声终不再闻,想来那人的力气,如此硬弓,果然也只能开的三次。
但虽是如此想,他却仍然不敢大意。现在情形诡异,显然已超出了原本算计。这对面暗算自己的,只怕多半另有其人,并非是高阳所派。
因为若是高阳一方有这等高手,哪还用费那劲埋伏劫杀自己?这一路而来,尤其在初时停马之际,自己尚无防备,一箭就可取了自己命去。而且,就算在后来混战中,这般冷箭也最是难防,对方三箭连珠,箭箭精准,若说混战中瞄不准自己,那是绝无道理的。
那么,这个人又是哪一方的?刘璋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不由的脚下一个踉跄,猛然大喘了几口气,心头一阵的烦躁。
珈蓝被这一颠,险险没被扔了出去,这会儿忙自两手攀住刘璋脖子,将身子尽量放轻,减轻爱郎负重。
她浑浑噩噩而出,眼里全没别人,刘璋当时虽离着他已远,但在她眼中,便只如近在咫尺。但当看着刘璋忽然如星丸跳跃般远去时,一颗心顿时觉得不断的下沉,似要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他要走了,他这是真的要走了!
那一刻,她猛然警醒了过来,敏感的发现了异样。不得不说,爱恋中的女人,那种直觉,有时候简直可用恐怖形容。
那一刻,她再也没别的念想,只想拼命追赶,拼命去抓。至于能不能抓住,或者要抓住些什么,却是毫无意识。
肝肠寸断中,当再一次扑到时,她只觉的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一个灵魂飘飘荡荡的无所依从,便连浑身的疼痛,也似是毫无所觉了。
可正当她近于绝望之际,上天却将垂青再度降到了她身上,当她仰头看到那张关切疼爱的面孔时,瞬间只觉天青高阔,似乎春回大地,万物都生机勃勃了起来。
他来接我了,他来接我了,他没扔下我,没扔下我!
心中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一句话,靠在那个温暖的胸膛前,忽然间但觉静谧温馨,再也不想动上一动。直到此刻,忽然感觉身子一震,竟似要被抛弃一样,吓的她急忙两臂下意识的用力,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怎么了?你的面色好难看。”抬手为刘璋温柔拭去细密的汗水,她轻轻问道。这一刻,她忽然有种笃定,这个男人是真的彻底接受了她,不会再离开她了。所以,她此刻心思,便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关心他、侍候他的上面,这才直接问了出来。
刘璋摇了摇头,停住身子,目光却转向身后。那边,究竟还能不能去?自己会不会是太多疑了?
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却又不由的轻声一叹。随着地位的显现,自己显然已经不能像以前那般胸怀了,虽然,只是私下里暗暗的想想,他有些自嘲,也有些叹息。
耳中传来些莫名的声响,悉悉索索的,渐渐的又变成一片一片的,唰啦啦,一阵清雪扬起,带着一片细微的泥沙洒下,落了一头一脸。
刘璋微微一愣,珈蓝却是猛然脸色大变,霍然挣扎着跳下来,拉着他往外就跑。
刘璋微微一呆,急问道:“珈蓝,珈蓝,怎么?怎么回事?”
珈蓝边跑边回头来看,面上已是一片惊怖至极的神色,目光越过刘璋身后,口中急喊道:“山神发怒!山神发怒了!”
山神发怒?!
刘璋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再加上耳朵中传来的声音,此刻已然变成隆隆之音,甚至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了,他才终于醒悟过来。
大片的白雪,大概有半个山峰的模样,就那么自山顶上奔流而下。沉凝的雪块混在着各类杂木、石块,在如洪涛般的冲击下,如脱了缰绳的恶兽猛然扑下。
扬起的烟状雪雾,纷飞挥洒,将整个天空遮蔽,大地在shenyin,四下里一切都在抖动着……
雪崩!这是雪崩!
刘璋顷刻间便明了了自己和珈蓝的处境,两人此刻身处整个崩塌的中心,想要跑出去,只怕不等跑到山口,两人就会被彻底埋葬,若干年后,就会被当做两具僵尸刨出来。
两边都无路可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哈哈哈,汉狗,你也有今日,也有今日!你害得我失去了一切,今日终让我报了仇,终是让我报了仇,哈哈哈哈哈。啊——”
山脊间,一个疯狂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那最终轰然落下,瞬间将整个山沟淹没的雪崩,一个身背大弓的人,狂笑声忽然戛然而止,随即,长声惨叫着一头栽倒,瞬间淹没在又一轮的崩塌之中。
山沟外,所有人都已远远避了开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那壮观的场景。
大地不断抖动着,阵阵的白雾溅起十余丈高,随即化成猛烈的狂风,呼啸着肆虐而至。
所有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忙不迭的抬袖遮面,几匹战马惊嘶着扬起前蹄,狂暴的挣脱束缚,向远方冲去。
大风呜呜作响,坍塌的山峰一片一片的持续落下,待到足足大半天过去,一切渐渐止息下来,远山竟尔难得的露出一片青黛之色,在这初春还寒的季节,显出一分奇异的生机。
轰隆隆。
远处再次响起一阵隆隆之音,众人这会儿早停了相互之间的打斗,不约而同的扭头循声望去。
天地尽头处,一队轩昂的骑队出现,在天际交接处微一停顿,便猛然倾洒而下,势如奔雷。
“呔!我家主公何在?”
就在众人仍自没从震骇中醒过来的时候,那队骑士已是奔到了近前,在当先一个丑陋的凶汉厉声大喝后,众人这才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不约而同的同时啊的大叫一声,霍然分开。
这人,是那个汉人的侍卫,哦,对了,是叫颜良的好像。他怎么突然出现了?不是说走了吗?
人群中,高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脚下微微后移,悄悄的向后躲去。
“贼匹夫!某在问你们,我家主公何在?”颜良两眼瞪的溜圆,心头一阵一阵的焦躁之意,怎么也压制不住。刚才老远的被那阵怪声所摄,连胯下战马都不肯向前,好容易赶到相约地点,却见一片狼藉不说,还有这么一帮鸟人,问半天,一个屁都没有。
“你们….”颜良再也忍不住怒火,提刀指向众人。
“颜将军,驸马爷,驸马爷与我家公主,都….都….蒙山神召唤,埋在那沟里了。索伦有负驸马爷所托,待将此事前后报知我家大王后,必以死相报……..”
索伦排众而出,悲忿的大声向颜良说着。颜良手中大刀沧琅琅脱手而落,身子在马上晃了晃,仰面而倒。
主公没了!这是他昏过去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