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七年,这一年,后世许多历史研究者都将其单独划出,着重分析,认为这一年,是整个汉之一代的转折点。
因为这一年,自北至南,从远处塞外的白山黑水之间,到四季繁花的江南之地,期间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几乎与当时还是大汉皇叔,而后被称为振武大帝的刘璋,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期间,每件事都带着一种扑朔迷离,迷雾重重的味道。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浮陀河蜿蜒流淌,千古不变。这是条由山中冰雪消融而成的小河,冬日里由于极浅,便会被埋于厚厚的积雪冰层之下,每年春后,又会如同冬眠而醒的长蛇,恢复它的生机和活力。因着这种规律,所以在地图上,也一般不会载录其上。
河水清亮,尚未完全消融的冰凌,在欢快的流水中激溅着悦耳的清音儿。两岸边蒿草及膝,春暖花开之际,便有了许多小兽、鸟雀藏身其中。
初春尚有些发白的日光,将光芒倾洒而下,在水面上恍如度上了一层金粉,合着旁边的白山和周边的绿树,如同人间仙境。
苏图嘴中叼着一根草梗,静静的趴伏在岸边的草丛中,日头照在身上,有着一股惬意的暖融融的感觉,让他两眼不觉有些微眯起来。
据说汉使已经到了这边,从这浮陀河分界,往北来就是迦叶原,往东去就是高句丽了。
王帐里那位别磻可汗早早传下令喻,提前安排一队斥候在这儿,其意不过是想抢在汉使到达时,先高句丽一步将汉使请到扶余这边。但又顾忌高句丽横加一杠子,临来时,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只可悄悄进行,只要将汉使引到王庭,便是大功一件,却修要惊动了高句丽。
苏图微微撇嘴,使劲的嚼了嚼口中的草梗,让那股春后青草的气息,更多的刺激着味蕾。
对于眼下这位别磻可汗,他面上虽然恭敬有加,心中却是不知有着多大的痛恨。他是忠于老汗王的,是老汗王给了他一家牛羊,让他一家有了落足之地,这才得以生存下来。对于老汗王,他一直感恩于心,总想默默的报答。
但是,后来别磻突然发动,扶余一夜变天,大势已定。苏图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去刺杀了那个别磻算完,但冷静下来却知道,若真去了,也不过只是搭上自己一家的姓名。
好在葛思大人和小王子,还有小公主都逃了出去,想来后面必然会有一些举动,届时,这内部若是没了接应之人,只怕也难成事,自己反倒不如隐藏其身,在关键时刻出手,效果才更好一些。
眼下,听说葛思大人的踪迹时有出现,这让别磻可汗极为愤怒,总怕葛思大人和小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就领兵杀了回来。由此,近来脾气之暴躁,已经有些神憎鬼厌的味道了。
苏图认为,时机,到了。
汉使要册封什么金瓶可汗他不明白,他只知道,如果借着此事,能挑起扶余和高句丽两边的仇视,便可断了别磻的外援,对小王子复国大业,乃是极有利的事儿。
高句丽岂能有好心真个帮扶余?苏图再次撇撇嘴。那个别磻蠢如猪狗,只顾争权夺利,就算明白高句丽的野心,只怕早晚也会落到高句丽的算计之中。
这次,他要悄悄的进行此事,苏图心中便有了定计。他带着人没往预定之处等候,却在高句丽使者必经之处潜伏下来。
他的猎物,不是汉使,而是高句丽的接应使。
天边有旗帜显现,苏图眯着的两眼霍然睁开,定定的望向那边。随着旗帜的渐近,顺风隐隐有人语之声传来。
来了!
苏图眼中闪过异彩,嘬唇发出一声短促的鹰啼。高空上,一只雄鹰优雅的划过,微微振翅,呼应般也是轻鸣一声,破云而上。
高墩儿手搭凉棚,抬头仰望,河水辉映的阳光刺入眼睑,如同被利箭连成一串的彩球,绚丽而多变。
作为大王的近侍,又身为外戚,这次接应大汉使者的美差,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是的,在他,以及所有高句丽王公大臣的心中,都认为这是一桩美差。
不过带着一队仪仗,出来溜达一圈儿,便能得到大王的厚赏,为高句丽拿回大汉天子的封赐,还有什么差事比这更美的?他如是想着。
至于说危险,他从未想过。扶余刚刚内乱,新登位的那个别磻只不过一个莽夫,整个国内在他接手这么久还不能统一声音,若不是外面有咱们高句丽的震慑,怕是连晚上睡觉都不能踏实吧。
高墩儿想起别磻来,就是满面的不屑。“那匹被阉了的zhong马………”,这是高墩儿给别磻的称呼,他总觉得别磻眉宇间的阴郁,跟王庭里那些太监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别磻身子壮硕,那身体里似乎藏着不小的破坏力。
但那有什么?一匹被阉掉的键马,只能孤单的跑完短暂的余生,就算有些冲击力,也再称不上真正的王者了。
而这一片土地上,除了那匹被阉了的zhong马外,除了那个现在满是内乱不定的扶余外,更有哪个部落,敢来与高句丽叫板?现在的扶余也不敢!
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正眯着两眼,享受着暖洋洋日光沐浴的高墩儿,不由的微微一愣。
仍自坐在马上,转身待要向后队侍卫喝问是哪里吹号时,猛然间但听一阵咻咻之声大作。
一侧的林中,无数削尖了的刺枪划空而至,整个接应仪仗队中,登时响起一片声的惨叫。马匹嘶律律长嘶不已,蹦跳着惊撞起来,整个队伍刹那间乱成一团。
亲卫拼死搂抱着他滚下马鞍,刚刚从他身上站起,便惨嚎着在一支突兀而至的羽箭下,捂着脖子跌了出去,战马轰然倒下,在他面白唇青之际,整个将他压在了下面。
高墩儿只觉的身上一阵剧痛袭来,意识失去前的一刻,扶余人的身影,正如出闸的猛虎般,从林中争先恐后的杀来。
“那匹被阉了的zhong马……..”
高墩儿又惊又怒,心中怒喝了一声,黑暗下一刻如潮水般掩来,将他昏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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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磻!!!”
高句丽王殿之上,低头细细察看了一番高墩儿的模样,高建成满面铁青,自牙齿缝中迸出了别磻两字。
不知是高墩儿就是命大,还是扶余人疏忽了,被压在一匹司马之下的高墩儿,终是被人发现,并送回了高句丽。
前往迎接汉使的高句丽使臣对,被杀的干干净净,哦,除了这个幸运的高墩儿除外。
在被救醒之后,高墩儿强撑着说出了遭到扶余人的袭击后,再次陷入了昏厥中。但,这已经足够了。
高建成挥手令人将高墩儿抬下去,目中闪着莫测的光泽,似是一条欲要择人而噬的毒蛇。
“寡人欲发兵扶余,一举拿下别磻,丞相有何建议?”良久,高建成负手站在阶上,语声如同冰沫子般向萨隆问道。
萨隆恭恭敬敬的立在下面,自始至终并未发话。这是他聪明的地方,他知道,贸然进言绝不是一个聪明的臣子所为,或者,那样做应该是一个尽心的臣子。
但只知道尽心的臣子,一般多半没好下场,因为,盲目的尽心,有时候,多半只是站在国事上,而不是君王的角度考虑。他要做的,只是做一个聪明的臣子就可以,一切,以君王的意志为转移。
在君王还没确定目标前,便算有天大的计谋,也要藏着掖着,不能稍露半分。
此刻,在终于听明白了高建成的言语后,萨隆这才恍如睡醒了一般,两眼微微睁开,淡然道:“大王何须劳师动众?要想拿下别磻,只要做两件事便可。”
高建成双眉一轩,霍然转身,问道:“哦?哪两件事儿?”
萨隆躬身道:“别磻之所以能有今日,非是他自己德望达至。一半利用其国内新旧交替,正值混乱之时。另一半,却是仰仗我高句丽大军在外,帮他压制了边军,这才使他得以登上王位。如今要想拿他,如果硬要开战,一来胜负之数难定,二来,正值汉使北来,若有伤损,其人倒也没什么,但万一那玉册金瓶有损,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故而,以臣之见,只要我们派出细作,大肆将别磻谋害带苏,篡夺王位之事宣扬开来,同时,撤回两方边境之军,并表示声援扶余原老汗王血脉复国,则别磻在扶余就再无一日安宁。只要不断有人鼓动,大乱一起,别磻离了我高句丽外面牵制,如何应付扶余边军清君侧?如此,其人便是不死,也就只剩逃离扶余一条路了。到那时,他外无爪牙,内无可托,便只数十小军便可擒之,何劳大王再去费力?”
高建成听完这席话,面上不由渐渐放缓下来。来回沉吟半响,这才点头道:“好,就依丞相所言,按计而行吧。只是如今那汉使只怕已在别磻小儿处,却好生令人着恼,此事由当如何?”
萨隆闻言不由一窒,他方才百般巧言,就是想要避开这一问。那别磻既然下手了,又哪会放过汉使一行,偏生现在实在没好办法,一来就算大军去打,不见得就能打胜。二来,就算能打,也绝非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只怕不等分出胜负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扶余有了汉天子封赐,再借此发出征召,赶上汉使正在其手,很难说周边各部落将会如何行止。作为丞相,他若是考虑不到这些,那可就早该回家抱孩子了。
也正是因此,高建成此问,让他实在是大大为难了。只是,正在他为此挠头之时,殿外忽然传来探报,大汉天使,军师中郎将,贾诩将军一行,已然进了高句丽境内。
高建成闻报大喜,一时也未多想汉使怎么就忽然而至,当即传旨,着令丞相萨隆亲自相迎,并派出大都督高建武亲自率殿前司禁军随同,务必保证汉使的安全到达。
高句丽王殿内外,一时间上下都动了起来。便在同时,远在迦叶原的扶余王庭上,斥候也正在向别磻禀告,汉使者,大汉皇叔、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