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可为以为天色尚早,悄悄叫醒鲁关山打算提早启程。
不料谭老爷从外面进来,说明现在并非黎明,而是刚刚天晚而已。申可为茫然若失,心说:“终于还是睡过了头”。
谭老爷开玩笑,鲁关山就笑。申可为心情沉重,笑不出来。
谭老爷见申可为闷闷不乐,若有所思,所以说道:“申兄弟,莫非有什么事情烦恼?”
申可为笑笑,说:“没有,没有”。
听完,谭老爷哈哈大笑,说:“那就好,好,老媪!”
话音落处,还是那个贤惠的太婆,从门外进入,手里托着菜品和酒器。
申可为一见,连忙摆手,道:“承蒙老先生错爱,今日万万不能饮酒了啊~”
谭老爷忽然变色,冷冷地说道:“哼!我说过要请你喝酒吗?”
申可为面红耳赤,垂下头去,还真的以为谭老爷生气了。
谭老爷忽然又转怒为喜,说:“哈哈,鲁兄弟,前日多有怠慢,今日置酒算是赔礼了~”
鲁关山哪里管什么礼节,见酒就上,说:“不要紧,我已经忘了半个月了!”
谭老爷心中暗笑,道:“确是一个夯货,事情发生不过几天,他却忘了半月——”
申可为不喝酒,也不动筷子,谭老爷更不邀请他。
鲁关山喝着酒,吃着菜,谈的都是山野村事,谭老爷不感兴趣,却笑脸相陪。
鲁关山喝不过两壶,头晕目眩,打着饱嗝,摇摇欲坠。
谭老爷还在让,说:“但醉无妨,反正不过是睡在此处而已——”
鲁关山倒是听话,听完之后,立马躺倒,呼呼大睡,管他什么白天黑夜,人家还是自己家。
申可为推了他几次,说:“鲁大哥,你不要多喝,明天还要赶路~”
鲁关山自然是不听,喝了个痛快。
谭老爷见鲁关山醉倒,这才肯理睬申可为,说:“申兄弟,你看你的伙伴都喝成这样,恐怕明日不能再行,况且此去北边离此最近的村寨客栈也要十几里,我看不如一醉方休,也不浪费这满桌的酒食。”
申可为咽了几口吐沫,说道:“老先生不必客气,请自用!”
谭老爷越看越高兴,说:“好,果然是好后生,在酒桌禁不住诱惑,以后也必不成大器”他的忽喜忽怒把申可为彻底搞糊涂了。
谭老爷转身向外面,说:“老媪,收拾酒器!”
说了之后,谭老爷转向申可为,说:“申兄弟,连日饮酒影响身体,我先撤去酒器,留下饭食,请慢用~”谭老爷起身离开,随后院门响了又静,像是出去了。
老媪进来收拾了酒器,说道:“请慢用!”
申可为虽不说话,但是心里有点怨恨谭老爷。虽然怨恨,但是人家盛情款待多日,实在不该过分抱怨。
申可为一边想着离开,一边为谭老爷的热情束缚发愁。
再看鲁关山,申可为恨得冒汗。倒是文人,有一定的骨气,说是不吃,就是不吃。
谭老爷出门很久,申可为一直面对饭桌,但是却不动一筷。
老媪不时地出来一次,请申可为用餐,申可为或不说话或表谢意。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在赌气。
最后一次老媪出来,申可为望着满桌的酒食,虽然称不上美味佳肴,但是黄灿灿,红彤彤,油哄哄,此时都发着诱人的光彩。申可为心说:“这么好的饭菜,不吃白不吃”。
于是,想通之后,申可为动起筷子,吃个不停。
听到外面筷子碰碗,老媪就不再出来催促了。
吃了一个半饱之后,申可为拾起了气节,放下筷子,决意再也不看饭菜一眼。
过不多时,谭老爷从院外进来,直接进了屋子。
谭老爷看到桌上饭菜动过,心中暗喜。
申可为对他却极冷淡,明显为多日的挽留心生不满。
谭老爷哈哈笑着,说:“申兄弟,几日以来,我们谈的不少,对你有了了解,一直有个私事未干冒问……”
申可为礼貌地回道:“谭老爷,有什么事,请讲,不必拘谨”。
谭老爷瞅了鲁关山一眼,突然提高了嗓门,问道:“不知道申兄弟家中可有贤妻?”
申可为一听,脸略微红了,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没有,从未婚娶——”
谭老爷又问:“莫非心有所属,早有意中人,或婚约在身?”
申可为对这种问题不太懂得应付,说:“不知老先生问这些是何意?”
谭老爷说:“哈哈,没有别的意思,问问而已,不要多想……”
申可为很少打断人的话,这时突然插话,说:“哦~,谭老爷,明日我们就要起行,一直一来也有一事困扰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人讲话,一会一个当讲不当讲。
谭老爷一听,说:“哦~?不知什么事,请讲无妨”。
申可为说:“村中人口不少,壮年也多,但是无论老少,人人如此敬佩谭老爷,一定内有什么故事,我为人爱听侠义英雄故事,如果方便,劳烦讲述一番”。
谭老爷听完哈哈大笑,说道:“哈哈,此话可就长喽。在当初,朝廷之中,有一个文官魁首,善治万民,能出谋划策,深得皇上喜欢。
此官后来得罪了权贵,被有兵权的人暗中杀害,皇上虽知道,但是人死无对证,也不便多管。不仅皇上,宫廷之中所有的大官都知道此事真相,文官被谁所杀,不过没人能管。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此官生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当时已经成年。
成年的儿子知道了父亲惨死,已经幕后真凶。于是他向皇上自荐,要求一官半职。
皇上怕他是为报父仇,那样一来,朝廷必然不稳,而且那个凶手权贵一时,是朝廷不能缺的人才,所以皇上担心。皇上暗暗试探这个儿子,看他有无报仇之心。
这个儿子自幼聪明,通诗诵经,当场给皇上诵了几段经文,说他没有别的向往和野心,只想求得一官,安度余生。
皇上一听,那个惨死的文官本就是清白之人,忠臣义士,如今他死了,帮一帮他的儿子,完全是应该做的。
皇上很乐意,就封了一个小官给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在官位上表现出色,一再被上级提拔,最后竟然也做到了达官显贵。那时,皇上恐怕忘了这个儿子,所以破格提拔,把他安在了翰林院主管的位置。
这个官职,也就是这个人的亡父当时做过的官。
这个人一上任就和杀父仇人政见相悖,不惜违背真理,只求和仇人做对。
久而久之,皇上认出谁错谁对,一怒之下,就把这个翰林主管撤了。
他没有能搬到那个仇人,于是想背后下手,仗着家传的谭门拳,他终于杀了几个保镖之后,把那个仇人也给解决了。
朝廷下令通缉这个人,他就躲到了荒野之处,独开土地,建立了一个村子。村子里的村民都是随他而来的家丁,仆人。
他们得到这个人的资助,娶妻生子,才过起了平常人的生活。
这个人……”
讲到这里,申可为连连叹息,说:“想不到,谭老爷原来有如此坎坷的身世~”
谭老爷捋着胡子,笑了起来,说:“申兄弟果然聪慧。”
申可为谦虚道:“哪里,哪里?”
谭老爷没有被他糊弄过去,突然一定眼珠,说:“申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申可为还装一下,反问:“什么问题,哦,那个天色……”
谭老爷一指窗外,说:“天色将要放亮,不妨事的”。
申可为一看外面,果然曙光已现,自己并没有猜错,原来此时正是黎明。
申可为哆嗦着手指,说:“你……你……唉~何必苦苦相留~”
谭老爷问:“你确想知道?”
申可为深深点头,说:“想知道!”
谭老爷笑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
申可为感觉无奈,叹口气,说:“唉,好吧,什么问题?”
谭老爷问:“申兄弟,可是有什么婚约在身?”
申可为不经思考,如实回答:“没有,从未有过!”
谭老爷又问:“难道有心上人苦苦挂念?”
听了问题,申可为一惊,心头如同针扎,阵阵作痛,沉默许久,他说:“有!”
谭老爷瞅瞅鲁关山,突然提高嗓门,问:“难道有心上人否?”
这时候,那一边的屋子里有微妙的声音,似乎是虫吃鼠咬,又像窃窃私语,更像低声抽泣。
申可为又沉默许久,说:“有!有心上人!”他的声音也突然响亮,超过了谭老爷。
一声声把鲁关山惊醒了,鲁关山没有睁眼,梦语一句:“死了!”
谭老爷耳朵却灵敏,听了之后,心头暗喜,但是脸上未露,说道:“可怜,唉~,红颜薄命”。
这时候,申可为情绪激动,眼看就有泪流。
趁着现在,谭老爷问道:“敢问,这位姑娘遭了什么厄难?”
申可为不好意思说饥饿致死,含糊其辞地说:“意外,天灾人祸……”说到此处,申可为哽咽说不出话。
谭老爷说道:“即是如此,不便多问,老媪!”
这一次,老媪来得很快,把新的酒食摆好。
谭老爷说:“大丈夫多是如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说完,谭老爷自饮一杯。
这时,申可为不用劝了,咕咕咕就是三杯,泪酒一起灌下咽喉。
昨夜的酒意未消,加上今日悲痛,申可为不知不觉地就饮多了。
醉倒不省人事,不知又有何遇,且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