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王贵还是选择了回京,尽快将此地发生的一切让官家知道,特别是将西门庆的伤势交代清楚。
于是乎,他饭也顾不上吃,带着尚能骑行的士兵,一行七八十人火速回京了。
跟他同来的三个都头,一死一伤,死的是因为说错话被王贵扇了耳刮子侍卫马军司那位,伤的是侍卫步军司的,而殿前司御龙直那位最是幸运,完好无损。
侍卫步军司的手臂被射中一箭,剪头穿过一层铁甲,一层皮甲,再扎肉里,也不太深,并未伤筋动骨。
因此在王贵的要求下,也跟着回京了。
当天傍晚时分,众人总算回到了京师,王贵带着两个都头和十几个伤兵一同进了宫。
这时候,宫里那群大臣正陪着赵煦用着晚膳,听到黄门禀报,说是王贵回来了,赵煦大手一挥,直接把一干人等召到了殿上。
当看到风尘仆仆,各个带伤的军士,群臣之中暴发出一阵议论之声,就连正夹菜往嘴里送的赵煦冷不防也吃了一惊,那口菜也掉进了盘中。
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西门庆反了。
“官家,老奴有辱使命,罪该万死~请官家责罚!”
王贵带着哭腔,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他身后的众人头一回觐见皇帝,也是头一回来到这大殿之上,早就紧张的不要不要额了。
看到王贵额表现,只能有样学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磕头如捣蒜。
“王供奉,这个时候,就别说什么万死了!快些告诉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莫不是那西门庆真的造反了,要将你等杀人灭口?”
赵煦还没说话,曾布早就跳了出了,语气有些责怪。
“嗯,王贵,你等起身说话!”
赵煦看了曾布一眼,并未责怪,转而看向王贵。
“是,官家,西门侯爷并未造反,且看了书信之后,让将士们在他府上草草用了饭,就马不停蹄跟随我等回京了。”
“哦?那西门庆现在何处?”
听了王贵的话,本来面色铁青额章惇,暗暗松了口气,催促道。
“本来我等已经到了黄河边,却突然中了埋伏,士兵们死伤惨重~就连…马军司的那位都头也战死了。当时之间路旁两侧密林之中射出箭矢,铺天盖地,如同飞蝗。事出突然,西门…西门侯爷当机立断,率我们拼死突围,只是他不幸中箭,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如今,已经在回阳谷救治了。老奴想着官家和诸位大人还在等着消息,所以不敢当误,从昏迷中醒来,就火速返京……”
王贵说着说着,身体一歪,倒伏在地,一天没吃东西,一路马不停蹄,加上刚才那一通磕头~早就头晕眼花了。
“扶他起来,赐座!诸位将士,都坐吧!给他们赐茶!”
赵煦看着王贵的可怜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加上听到西门庆并未造反,心中稍安,让人给他们一干人等送来了座椅,递上了茶水。
此时,方才没说话的蔡汴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供奉,你是说,你们遇到了埋伏?能把你们三百余精锐打成这样,可知是何人所为?对方又有多少人?”
曾布也再次催促:
“那你们又是如何脱险的?”
王贵坐定,喝了茶水稍做喘息后,才接着说道:
“对方事先藏匿于密林之中,用弓箭攻击我们,后来冲出来一部分围追堵截,各个黑衣蒙面,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人,但人数绝对不下于我等。
后来西门侯爷中箭昏迷,我等又不知对方深浅,不敢恋战,借着马匹的优势重出重围,一路向东昌府狂奔,那伙人追了一阵,就被我等甩开了。
不过……老奴听他们口中喊过话……”
王贵说到这里,看了看赵煦和曾布,顿住了。
赵煦看着王贵的表情,有些狐疑的问道。
“什么话?”
曾布看王贵看自己,也是急得一拍大腿喊道:
“哎呀,王供奉,你看我做甚,你就别婆婆妈妈了,官家都等急了!快快说来!”
“这……”
王贵犹豫着看向赵煦,见他眼神中除了催促并无别的意味,方才一咬牙说道:
“他们说,拿了西门庆的人头,官家重重有赏……”
“嘶……”
王贵刚一开口,大殿上顿时传出倒吸凉气之声,群臣目光呆滞,纷纷不自觉向赵煦的方向瞄着。
“还说…一个不留,曾枢密使重重有赏。”
“啊!??”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到了曾布身上。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老夫一直在宫里!”
曾布说了一句便闭了嘴,他是在宫里,可是官家又何尝不是?他和群臣吃住都在一起,没机会派人做这件事,但是官家在宫里可是自由的很……
此时他深知自己有些失态,自己忙着撇清关系,岂不是把嫌疑推给了官家?这是大不敬啊。
“此事当真?王贵,你确定没有听错?”
赵煦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问道。
“这…官家,老奴自认没有听错,想必,身后这些军士定然也听见了。”
“你们说!可是如此?”
沉默半晌的章惇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对着王贵身后坐着的众人问道。
“是,小人也听见了,的确如此!”
“小人也听见了!”
……
众人异口同声,大殿上陷入沉默。
“行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过了半晌,赵煦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让王贵和那些军士离去。
转而又问向众人:“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官家!此时颇有蹊跷~如王供奉所言,袭击者不下数百人,且事先设好了埋伏守株待兔。如果不是有人时刻盯着京师各营动向,那就说明此次前去阳谷的人中有他们的内应。
毕竟,让西门庆来京自证清白,是我等临时决定的。
由此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辽人细作所为。”
章惇回到座位和身旁的许将,蔡汴等人低声商议之后,再次起身说道。
“官家,臣以为,章相所言有理!”
此时,和身边人也商议出结论的曾布也站出来说道,他先肯定了章惇的回答,又忽的将话锋一转道:“但…辽人有嫌疑不假,西门庆也不能排除!臣等认为,此时极有可能是西门庆的苦肉计!”
“呵呵,曾枢密!你方才可曾听清?西门庆如今身负重伤,生死未卜!试问曾枢密,换作是你,这苦肉计可敢用命来演?”
听了曾布后面的话,性子耿直的许将不屑的冷笑一声,反问道。
“许将!你什么意思?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你又何必胡搅蛮缠?西门庆生死未卜?你又几时亲眼看见了?
再说了,事发之地乃我大宋腹地!距离京师也不过百里,数百兵甲齐备的辽人细作潜入,为何我军方没有一点消息?”
“哼!军中有倒卖军械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何须自带武器过境?”
“你血口喷人!军中绝无此事!”
“你!”
啪!
“都别吵了!明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枢密院各自派人联合前往东昌府调查此事!章惇,此事交给你主持!
另外,抽调京营禁军精锐,沿途搜索贼人踪迹!让东京东路,东京西路各地方番兵,府兵协同。曾布,此事,便交给你了!
许将,蔡汴,你二人明日启程,代朕前去阳谷,探视西门庆的伤势!”
赵煦靠在椅背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指点着台下众人安排道。
“臣领旨!”
“行了,你们都各自回家吧!”
“臣等告退!”
众臣听到回家,纷纷松了口气,在宫里住了三天,虽然食宿无忧,可也三天没洗澡换衣了。
尽管都是重臣,可也没有皇帝的待遇,如今天气开始炎热,夜里还有蚊虫,万万没有家中舒适。
身上黏腻不堪,再不洗洗,怕是都要臭了。
如今事情虽越发诡谲,可毕竟官家已经定下调子,按部就班的查就是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众人出宫的步伐一个比一个欢快,他们觉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上肥皂,舒舒服服的泡个澡。
众人不禁扪心自问,曾几何时,暮然回首,对西门庆家的香皂,竟是如此的依赖了~
山东阳谷,传闻中身负重伤,生死未卜的西门庆正舒舒服服的泡在大浴盆里,哼着小曲儿,一旁的小案几上,放着冰镇的西瓜汁。隔壁浴盆里,杨再兴也在泡着澡。
“首长,您来这么一手,朝廷会不会派人来查验您的伤势?若是到时候看到您生龙活虎的模样,恐怕有些不妥。”
“嗯,再兴啊,近来你很不错,很有进步!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就得多动动脑子,这脑子就像机器,不用就会生锈,越用它就越灵活!”
西门庆拿起西瓜汁喝了一口,歪头看向杨再兴,一脸满意之色。
“首长,机器是啥?还会生锈?”
“……没啥,总之,你记住,多动脑子是没错的!这次的事,兄弟们,没说什么吧?”
“没有,您交代的事,兄弟们谁会说啥?即便您叫俺们拿下汴梁,砍了皇帝老儿,兄弟们也无二话!”
“过分了啊,过分了,官家大不了我几岁,还很年轻呢。再说,他除了抠门了些,人还是很好的嘛~”
西门庆拿个毛巾拧了拧,盖在脸上懒洋洋的说道。
“嘿嘿,俺就是打个比方~”
杨再兴挠挠头,扭捏的憨笑道。
“嗯,这个比方很好,人嘛,就得有理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造反这种事,想想还是蛮刺激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