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华此时只觉一口浊气尽皆出了,整个身子端得很直,面上虽冷,但目光中十分坚定:“无论有没有证据,今日之事我都记着了,回头定会如实禀报师父!”
华羽凌不由气得几乎难以维持脸上的风度,半晌才道:“好,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他扭头便走,也不顾当场众人如何,只快速地离了现场。
苏祯心里却清楚。华羽凌是心知肚明,借此脱身而已。
“阿紫,思源,你们带祯儿去清洗一下吧。今日既已经都挑明了,我想华羽凌他们应该不敢再明着做什么了。”鎏华颇有些不放心,却也不忘了安慰苏祯,一边轻轻捏了捏苏祯的手,一边回头看了眼仍然被凝固着的斗法场:“斗法还得继续,我一时也走不开。”
珍惜峰的宝珍院着实华丽又舒适。
二月里的寒气仍旧迫人得紧,但坐在宝珍院的正房中,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谢思源忍不住用手轻轻抚着翡翠木的纹路,心里暗暗称奇。
她在外闯荡了这百余年,见识过不少人与事,但这般华贵的陈设,实在少见。想不到这个小师妹竟然如此富贵。
她想到那个层层黑灰下那双明亮的黑色瞳仁,不由愈加疑惑。
这个小师妹实在令她惊奇不已。
“唔,果然还是祯儿这里舒服。”朝云仙子大摇大摆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又随手从托盘中择了个果子咬一口,“整个尚清山唯有宝珍院四季如春。”
紧接着,她又不由惊呼一声:“咦?连这早莓都比别处的好吃?!”
舒桐正从旁边端了茶水过来,闻言笑眯眯道:“仙子不知,这早莓是我们苏家管事一大早送来的,据说是从螺苏城快马加鞭送来了两筐,一筐送去了苏家我们老祖宗那儿,另一筐直接送到了我们小姐这里。”
螺苏城?!谢思源尽管已经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但仍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螺苏城离这里多远哪,若是普通的快马加鞭得是从冬天跑到夏天。这样的速度,只怕还雇佣了仙使吧。
运送货物的仙使一般都比送信的仙使贵的多,这样程度的花销,竟然是为了送两筐莓果?便是她这等真仙也没有这样奢侈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我们小姐用杨桃放在一起烘了,才有这样特殊的香气。”舒桐但凡提起自家小姐,总是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自豪之意。
“嗯嗯,果然是有一股杨桃的清香味,把这早莓衬得更甜了似的。”朝云仙子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又伸手从托盘中取了一个莓果放入口中。
谢思源受她影响也忍不住拿了一个尝了尝。清香四溢,入口甜软,果然是比从前吃过的早莓都要好吃许多。
朝云仙子一边细细吮着手边的莓汁,一边斜了眼睛看着谢思源道:“鎏华说你小小年纪就去云游了是因为悟性高、得了了悟的缘故。可我瞧着,你眉眼中的清透总带着点含糊的忧愁。倒像是…”
谢思源的脊背就挺直了几分。
“倒像是少女怀春愁的模样。”朝云仙子将又一颗莓果放进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只怕当年离去不只是要去云游这么简单吧…”
谢思源眉头一皱,面上便清冷了许多,像是瞬间戴了一个面具,将原本松懈下来的情绪尽皆收拾了起来。
朝云仙子斜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小小年纪,百年的情难放下,便以为自己见过了世面,便要端出些老成的样子吗?”
说着,她放下举到嘴边的果子,轻轻叹了口气,难得那娇媚舒展的眉眼起了一点褶皱:“头一百年觉得自己情深难解,觉得或许这就是一辈子了。但当你再过去一千年的时候,你才知道,原来一辈子那么长,长得你都要忘记曾经有多少愁多少忧了。”
朝云仙子的确很美,是谢思源见过最美的美人。那长眉入鬓,青黛染就,凤眼斜飞、明眸善睐,只短短几个眼神,便仿佛转过了多少岁月,凝结了多少故事。
谢思源不由有些痴了,望着朝云仙子怔愣许久,又仿佛是她的话透过了自己的心掀起了波澜。
“所以,”朝云仙子轻轻一笑,便果然有百媚顿生,她重又拿起那个红透了的莓果,这一次却放在了谢思源的唇边:“所以,别总皱着眉头,你现在觉得的苦,不过是一段如烟的往事。还不如活得畅快些,找些乐子打发接下来的悠长的日子。”
谢思源若有所思,轻轻张开双唇,将那枚果子衔在了嘴中。早莓的甜汁带着一丝杨桃的清香顺着她的喉咙缓缓流下去,仿佛一股清淡的甘泉流入了她原本混沌的心绪。
谢思源将果子嚼了,只觉得比之前更加美味,便在嘴边漾出一个笑意来,轻声道:“谢谢!”
之前的场面混乱不堪,她没顾得上询问眼前这个美人的身份,只觉得这美人看不出年纪却实力高深,至少自己远不能及。
但听她话中所言,倒像是已年逾千岁。
谢思源真心地说了谢,却未听到她有回应,便抬头去看她。
朝云仙子此时却仿佛凝固了般,一动不动,那直直的目光十分复杂,仿佛有一丝疑惑、一丝激动、一丝神情、一丝彷徨。
谢思源不由唤了声:“仙子?”
可朝云仙子仍无反应,直直看向谢思源身后的房门处。
谢思源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去看。
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虽然逆着光线,看不清长相,却分明是个凡人肉身。
谢思源心下凛然。她是真仙后裔,身边这位美人仙子也明显是位真仙。可她们二人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凡人不仅来了珍惜峰,还跨进了宝珍院,更立在她们身后。
谢思源皱了眉头,刚要开口询问,却听那人一声清越的嗓音,略有几分急切:“苏祯怎么样了?没事吧?”
朝云仙子已经站起身来,虽然极力掩饰眸中的痴色,却仍无法控制声音中的涩意:“没事…你…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