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察总局下设七个分局:十六铺、西门、浦东、高桥、新闸、北站、曹家渡和市中心分局,警局里的人为了省事,就简称之为第一分局、第二分局等等。
在七个分局里,市中心分局无疑是最重要的部门。
张子扬在总局当探长,比各分局的探长当然要高一级,不过还比不上各分局的局长,当然各分局的局长也要给总局的探长一个面子,这就像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一样。
“不是出了老邵这件事吗,我们局长觉得是得罪了你,害怕你记恨,想要跟你缓和关系,就用提拔我来表示他的诚意,伸手不打笑面人嘛。”张子扬笑着说道。
“哦,是这样啊,你们局长的江湖道行很深。”路鸣也笑了起来。
路鸣的确很痛恨那个邵局长,不过他已经自杀身亡了,路鸣也就无可奈何了,要说记恨警察总局那也谈不上,毕竟老邵只是个人行为,他也代表不了警察局。
“你觉得我应该当这个分局副局长吗?”张子扬问道。
路鸣沉思起来,过了一会笑道:“张子扬,你当探长不是当得挺好的吗,干嘛想要当官了?”
当探长每天的工作只是查案办案,更像是技术工种,不过当官就要走上仕途了。
“你不想我当官吗?再说了,涨薪水啊。”张子扬呵呵道。
“老实说我还真不想你做官,干一辈子侦探工作,为老百姓干点实事,比什么都强。”路鸣说道。
“你的意思官场太黑,没意思,是吧。”张子扬知道路鸣是这个意思。
“我原来也不知道官场有这么黑暗,政治有这么肮脏,自打进了复兴社以后看得明白些了。当官有什么好,你没看我一天到晚累得跟条死狗似的,可能还不一定讨好。”路鸣又苦笑起来。
“你那是自讨苦吃,当官的有你这么干的吗?哪个当官的不是吃喝玩乐、抽嫖赌毒俱全,你看我们局长,只要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就没有任何事,所有的事都由下面的人来做,他听听汇报、发发话就好了。”张子扬嘲笑路鸣道。
“我不行,做不到那样,你花头不少,我担心你陷得太深,官场也是个深渊,一朝踏入,就无法再抽身了,你要想好了。”路鸣警告道。
“怕什么,有的是帮着擦屁股的人,用对人啥事都没有。原来那个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杨虎将军,那可是过的皇上的生活啊。”张子扬一脸羡慕的表情。
路鸣苦笑,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可以当甩手掌柜的,把所有事都交给下面人来干,可是他放心不下,哪怕是再小的事,他自己不亲自处理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也别光看这个,人家可以这样干,那是因为人家有后台,杨虎将军原来的后台就是委座,所以他才能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可是他做得太过火了,委座都看不下去了,把他免了职,给他一个国防部的闲散职位,你要想只当官不做事,那也就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干到老了。”路鸣提醒道。
“我知道这个道理,那些贪官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老了,知道自己路走到顶了,没有进一步的追求,我不一样,我还年轻,还有干劲,还有向上进取的追求。”张子扬有些激动地说道。
“这么说来,你不仅是想当这个副局长,还有更大的政治野心了?”路鸣露出讽刺的笑容。
“这还用问,升官发财谁不想啊,人生有什么追求啊,无非就是升官发财娶美女嘛,我第三个目标已经实现了。”张子扬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你就得意吧,别忘形就好。”路鸣笑骂一句。
不得不说,张子扬在警察局里能占据第一的就是他的老婆是头号大美女,采莲当年是上海滩风月场上的花魁,现在依然魅力不减当年。
“你是什么都不缺,所以对什么都懒懒散散的,现在好了,明珠跑美国去了,杜鹃又被日本人抓走了,你也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张子扬反戈一击道。
“是啊,说起来从古至今,人的追求虽然繁杂多样,可是归纳起来无非就是权钱色三种,可是我怎么对这三样就是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呢。”路鸣苦笑道。
路鸣虽然也喜欢跟美女打交道,但似乎根本不会动心,可能也是因为美女见过的太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升官发财也非他所愿,他搞特工学校和秘密情报处完全就是想为国家出力,跟个人利益毫无关系。
如果不是国难当头,民族面临种种危机,他宁愿回到美国当一个大学教师,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对你来说都太容易得到了,所以你不知道珍惜,没饿过肚子的人,是不会把馒头当美食的。”张子扬调侃道。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还真不喜欢你跟政治沾边,不想你走仕途,这条路太崎岖也太肮脏了,而且会改变人。”路鸣说出心里话。
“当一辈子探长又能怎么样?也许老了能熬上总探长,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想试试当官这条路。你不用考虑升官发财,这一切对你没有意义,我还是想尝试一下的。”张子扬说道。
路鸣没有说话,其实当初路鸣很想让张子扬到秘密情报处来工作,可是张子扬不喜欢情报工作,他更喜欢办案子。
路鸣也明白,张子扬拒绝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不想凡事都靠着他,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
张子扬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子扬,你要明白,当官有两种当法,一种是我这种,就是纯粹为了做事,不求升官也不求发财,这种说起来很简单,实际上会得罪很多人,吃力不讨好。另外一种就是纯粹的做官,有另外一套哲学,需要跟上层搞好关系,许多时候不得不做违心的事,不得不说违心的话,甚至有时候还得出卖自己的良心。”
路鸣自打进入复兴社至今,在官场上混迹五六年了,见到的和自身经历的事情几乎颠覆了他的三观,但他坚持不做亏心事,不说违心话。
实际上也得罪了一大批南京政府的官僚,但是路鸣志不在官场,那些官僚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你创办秘密情报处和特工学校,上面没有什么干扰吗?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张子扬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当然有啊,各种干扰都有。我之所以能专心做事不受他们的干扰,那是因为政治上的事有别人为我挡着,我根本不用管,可是你要当官的话,就得自己处理这些事了。”路鸣的话点到为止,却包含着深意。
“嗨,不就是一个分局的副局长嘛,还不至于遇到那么多的事情吧。”张子扬自我打趣道。
“无论官场大小,道理是一样的。说白了,我有些担心你能不能在官场中生存下来,或者是担心你坏了良心,将来蜕变成一个官场的恶棍。”路鸣担忧地说道。
张子扬有些踌躇,他没当过官,可是见识却不少,他也很讨厌官场上的许多现象,更痛恨官场幕后的阴暗和肮脏,但是权力和金钱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这就像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
“我还是想试一试,只是希望你能一直支持我。”张子扬说道。
“你要是决定了那就去做,我们是兄弟,我不支持你支持谁,不过我也会监督你,不让你滑入泥潭。”路鸣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杯。
路鸣虽然不喜欢张子扬走仕途路线,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哪怕至亲兄弟也不能包办别人的人生,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在背后的支持了。
张子扬听路鸣这样说,似乎放下了心里最后一块包袱,两人慢慢喝着,一直喝到半夜,一人喝了一瓶威士忌这才分手。
跟张子扬分手后,路鸣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兄弟两人一路并肩走到今天,路鸣忽然有种预感,好像到了一个岔路口,兄弟两人以后可能要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