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所受的酷刑都是在戴笠和翁百龄主持下进行的,后来侯亮叛变了,他的女人和孩子虽然没有遭罪,但他的心里却备受煎熬。
一个人被迫背叛自己的信仰,他的心也就死了一回,侯亮叛变后的内心是很复杂的。
对戴笠和翁百龄积累的仇恨,侯亮嘴上说不出,心里却怎么也抹不去,而且越积越深。
侯亮感觉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路鸣。
路鸣一直充当的就是好人、善人的角色,他没主持过审讯,还经常去探望侯亮,关心侯亮的治疗和恢复情况。
尤其是在侯亮的女人和孩子的安置和待遇方面,也做到了尽量满足,毫不克扣。
这就像警察扮演红脸、白脸一样,虽然罪犯明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但在心理上还是会对温和的一方产生好感甚至感激,对凶狠的一方记恨在心。
戴笠顺便询问了宁馨儿的状况,路鸣没瞒他,告诉他病情恢复得不是很理想,打算近期准备去美国治疗。
戴笠心里不由感慨:真是有钱人啊,说去美国治疗就去美国,太任性了。
小泽征五郎最近一直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中。
当他得知海军大臣和海军军令部长联合签发了释放宁馨儿的命令后,就知道自己的路走绝了。
正是在这种绝望的、接近崩溃状态下,他残忍地强暴了宁馨儿,而且不止一次,以此发泄那种说不出的邪火。
如果不是一个还有一点人性的日本宪兵觉得他太过分,出手阻止了他,也许宁馨儿真的会死在他的手下。
宪兵队长知道这一情况后,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上面的命令已经下来,如果宁馨儿此时出了意外,死在宪兵队的监狱里,他将难逃军事法庭的审判。
宪兵队长也不顾跟他哥哥的交情了,立即把小泽征五郎驱逐出军营,不再允许他进入,临走前还狠狠踹了他一脚。
小泽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已经完结了,他也明白了当初为何哥哥不肯回国,而是在上海悲愤地自杀了。
“路鸣,我要杀了你。”他每天都拿着一个酒瓶子,不时灌一口,然后就不停地对着空气诅咒和痛骂路鸣。
满铁行动组的成员认为他精神出了问题,对他敬而远之,看着他的眼神里既有怜悯也有愤恨。
如果不是他的肆意妄为,事情根本不至于发展到这么严重,满铁的声誉也不会损失那么大。
现在从上到下一群人全部因此事受到了牵连,背上了程度不等的处分。
唯有于莺儿还对小泽不离不弃,一直关照着他,劝慰他,就像当初对他哥哥一样。
“小泽君,请振作起来,不要因为这件小事一蹶不振,你不过是回国任职,我也是一样。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将来还有回到中国的机会。”
于莺儿是担心小泽走上他哥哥的老路,以自杀结束人生,所以天天盯着他,帮助他度过这一劫。
小泽疯狂中偶尔也有清醒,他不甘心就此认输,在回国前还想负隅顽抗,因为他知道,凡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失败的人,回国后的下场将十分凄惨。
曾几何时,他也大骂过那些失败后回国的人是废物,是帝国的耻辱,现在他也成为这一类人了。
“你说我们为什么就失败了呢?”小泽酒气熏天地喃喃道。
“这件事我们让中国人耍了,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于莺儿叹息道。
在释放宁馨儿之后,于莺儿对这件事从头到尾做了反省,觉得当初答应跟戴笠合作就是个错误,更不用说受他委托绑架宁馨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知道绑架一个中国人竟然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最后竟然惊动御听。
他们总认为日本人在中国拥有特权,干点绑架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杀人,都算不上犯罪,何况他们有充足的借口,绑架宁馨儿是为了侦破军火失窃案
当然最根本的是为了向路鸣报仇。
但结果完全偏离了目标,彻底把自己玩进去了,这个血霉倒大发了。
有一阵于莺儿甚至想到破罐子破摔,把戴笠的委托也抖搂出去,可是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签订的共同反共的条约就会公诸于世,那是见不得人的密约。
跟中国人共同反共是政府和军部定下的国策,决不容忍任何人破坏的,所以于莺儿哪怕再恨戴笠,还是必须共同守着这个秘密。
这次她倒不是特别恨路鸣,或者说恨还在,但退出了第一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于莺儿没想到就连民国政府最后都屈服了,可是路鸣一个人竟然在几天里就扭转了局面,把他们彻底打败了,败得血本无归。
“小泽君,你哪天回国?我们也该做些准备了。”于莺儿问道。
本来她已经应该回日本了,可是她不放心小泽一个人留在上海,所以也拖了下来。
小泽更是早就应该回国述职了,他却一直在拖延,希望能打通环节,通过一些关系继续留在上海,他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不回去,死也要死在上海,跟我哥哥作伴。”小泽满是醉意地嚷道。
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句醉话却是一语成谶,他真的跟哥哥做伴去了。
上海秩序恢复后,公共租界的日本料理店恢复了正常营业,这里有谦田最喜欢的烤鳗鱼和北海道产的鱼子。
路鸣特地约谦田出来,在这里见面,两个人相谈甚欢。
聊了一通闲话后,路鸣突然问道:“谦田君,跟你打听个情况,日租界如果因为紧急事态忽然关闭了,你开着领事馆的车,能不能出来?”
“路桑,你是想做点什么呢?”谦田眯缝着眼睛问道。
其实谦田从接到路鸣约他喝酒的电话,心里就有数了,路鸣又不安分了。
在这之前,路鸣委托他在日本国内找杀手干掉两个军人,当时他就明白,路鸣绝对不会放过参与绑架宁馨儿的任何一个人。
“做点男人想做的事情呗,哈哈。”路鸣插科打诨道。
“路桑,就我所知,你有不少女朋友,但什么时候对日本女孩感兴趣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啊。”谦田也跟着调侃道。
“呃,男人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怕被困在日租界出不来,你们日本人啊,把所有人都当贼,看得死。”
路鸣说笑了几句之后,也不隐瞒,如实道来。
谦田对路鸣要杀的那几个绑架者没什么感觉,倒是觉得他们都是日本的害虫,任由他们作恶,迟早要害死日本。
“如果是我开车,当然可以出来,但要是有生面孔的人坐在车上,那就不好说了。警察执勤还好些,一旦宪兵出动,肯定是要仔细检查的。”谦田想了想说道。
“嗯,我就是问问,这次跟上回不一样,你不能参与。”路鸣摇头道。
上次就是有谦田配合,才成功在日租界绑架了小泽征四郎等几个满铁的特工,但是这次不一样,不是偷偷绑架,而是公开处决。
“我可以先进入日租界,如果你动作麻利,在宪兵到来封锁进出口之前,我也许能把你接出来。”谦田说道。
一般情况下,日租界都是由警察站岗,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有日本大人物进入了租界,或者租界里发生了重大案件,宪兵才会出动封锁道路,关闭日租界的进出口。
“不行,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能参与,我不能拖累你这个朋友。”路鸣说道。
“路桑,我尊重你的意见,尽量不插手此事。这样吧,我在日租界有套住宅,现在还空着,我休息时偶尔会过去住两天,如果万一你被困在租界里,可以去我的住宅里躲一躲,他们一般不会去搜查我的住宅。”谦田说道。
谦田跟店老板要了纸笔,把自己的住宅所在的街道和门牌号码写下来,交给路鸣,又告诉路鸣,钥匙就在门前一个花盆的下面。
路鸣摇摇头,与其躲在谦田的住宅里,还不如躲在燕鸿道的家里,日本人轻易也不会进入燕家搜查。
但是路鸣不想走到这一步,他想的还是如何迅速撤离出日租界,而不是被困在里面。
“路桑,想做什么就去大胆地做,万一的事情等到万一发生了再说,总有办法的。”谦田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杯。
“你说得很对,我顾虑太多了。”路鸣也笑着举杯跟他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