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美国人的平等意识比我们强,要是这样随便抓人,老百姓不会答应的。”过了一会儿,路鸣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对嘛,不能因为人家烂,我们就跟着烂,我们应该跟人家比好的地方,而不是比烂。”刘绮雯说道。
路鸣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句,这个辣妹子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淳朴和良知,没有受到上海这个大染缸的污染。
许多人来到大上海,包括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纸醉金迷的社会中,不知不觉就会受到污染。
有的人抛弃了良知,扔掉了淳朴,一味地追求财富、地位、虚荣,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儿,甚至到最后变得已经不像人了。
一个人如果不会说人话,不再做人事,彻底变成了一头野兽,这是多么的可怕啊。
路鸣对此感触很深,上海的上层社会流行着一股浮夸、浮躁、虚荣的风气,攀比奢华,攀比权势,中层社会的人也在向上层看齐,抛弃良知到处投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底层社会的人则在极力挣扎着求活,他们的苦难漫漫无期,上海如此,纽约也是一样。
虽然中美两国富裕程度相差悬殊,但是国际大都市所有的毛病,这两个城市一样也不差。
一方面是朱门酒肉臭的上层,一方面是妓女、乞丐遍地的底层,更不用说上海还有一个纽约没有的现象,就是到处都是吸鸦片、扎吗啡的瘾君子。
复兴社的许多人来到上海后也变质了,但是还有一些人依旧能保持住自己的本心和良知,这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上海的错,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给许多求上进的青年带来了希望,也给有理想的商人创造了天赐良机。
“长官,天天这么多人找你捞人,您总不能真的把这些人都放了吧,要是那样会得罪上峰的,你最好小心一点。明年你不是还要做大事的嘛,千万别耽误了。”刘绮雯有些担心地说道。
“放,为什么不放?别听雨农说宁可错抓,不能错放,那不过是口号,既然是抓错了,就应该把人家放掉,不然的话,中华民国干嘛还要颁布法律?”路鸣愤然道。
“可是上峰的意思这是一次特别行动,越严厉越好,越能起到震慑共-产-党的作用。”刘绮雯向窗外张望了一下,低声说道
“震慑需要完善的法律系统的支持,需要全体警察、军警的配合,而不是靠随便抓人的手段,越是遵守法律的制约,越能起到震慑的效果,跟共-产-党做斗争,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要争取全体市民的支持,这样漫无目的的大搜捕,只会让我们在市民心中失去威信。”路鸣说道。
“就是啊,如果没有广大市民的支持,单靠警察和军警还有我们这些人,就能把共-产-党全都抓起来吗?我看做不到。”刘绮雯赞同道。
“其实共-产-党是最欢迎这种行动,我们做得越过火,他们越高兴,即便有可能抓到了一些共-产-党,也是得不偿失。国共之争最根本的是争夺民心,谁得到了民心,得到了民意的支持,谁就会取得天下。”路鸣慷慨激昂地说道。
所谓天下,其实就是民心民意,在这一刻,路鸣还真的是在为国民党着想。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依旧是民国政府的高官,他也不希望民国政府倒台,倒是希望民国政府能变得更好一些。
在经历了多灾多难的推翻封建王朝的革命中,牺牲了数不尽的仁人志士,才宣告民国政府成立。
民国政府作为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在以后的对日本的抗争中依旧是整个民族的核心。
路鸣尽管对民国政府许多地方感到很失望,但还是希望政府能够通过一些改良,变得越来越好,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
说到社会黑暗,恶人当道,其实很多国家犯的是一个毛病,路鸣在美国呆了四年半,其间游历了欧洲一些国家,发现各国政府大同小异,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
世界上还没有出现一个尽善尽美的政府。
民国政府也有许多好人,能人,甚至不乏栋梁之材,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这些人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总归还是有些希望存在的。
比如说在这次的大搜捕活动中,复兴社的人就比较有操守,没有公然跟警察局的警察、警备司令部的人伙同一起敲诈勒索,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这也跟复兴社多数人出身黄埔,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关,也跟内部纪律严格、处罚严厉有关,所有人轻易不敢触犯社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复兴社人员的薪水高,只要保住这份工作,就能在上海维持体面的生活,不像底层警察和军警,必须依靠另外的财路来维持生存。
路鸣想到了张子扬,他是警察总局的高级探长,却还是得依靠帮助帮会做事来捞外快维持生活,当然张子扬有底线,就是绝不干敲诈勒索这种勾当,也不干执法犯法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路鸣仍然感到心绪不宁,有一种心意阑珊的感觉。
在整个大搜捕过程中,安意简直是如坐针毡,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上海同志的情况,是不是有同志被敌人抓走了,有多少同志被捕了,是否采取了及时的营救措施等等。
可是董先生还是坚决制止了她,两个人暗自吵了几回架,当然安意知道董先生是一番苦心。
要说危险,安意还是很危险的,路鸣再三提醒他们,复兴社的翁百龄已经盯上了安意,甚至在公寓里安插了耳目,要求他们千万备加小心,不能大意。
大搜捕过后,安意实在是熬不住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待在公寓里。
她的原话是,“再也不能这样无所事事、坐以待毙了”,她坚持要跟上海的同志联系上,要进入工作状态。
董先生其实跟她的心情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要保护电台,他不能脱离电台擅自行动。
在安意的一再要求之下,董先生同意安意展开初步行动,跟上海地下党组织秘密接触一下,多了解一些情况。
总部已经知道上海大搜捕的大致情况,不过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所以也没向他们发出任何指示。
安意让董先生通过秘密渠道发出了接头的信号,第二天就在《大公报》的广告栏里发现了同意接头的回应。
安意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来到一处茶楼。
她没有去那家书店,因为这次接头指定的地点就是这家茶楼。
她一个人先来到茶楼,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然后要了一壶碧螺春。
她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约定的时间到了,郭嵩涛准时出现了。
其实郭嵩涛早就到了。
他一直在楼对面的弄堂里装着修自行车,看着安意上楼,又等了一会儿看有没有特务盯梢,如果有人盯上了这里,他就发出信号给安意,然后迅速撤离。
郭嵩涛在附近转了约莫半个小时,再三确定附近没有敌人的特工或者警察,这才进了茶楼,来到楼上。
他没有去安意的桌子旁落座,而是选了一个背靠背的桌子坐下,也是要了一壶碧螺春。
在上海,人们最喜欢喝的就是龙井和碧螺春两种茶,喝这种茶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喝着茶。
安意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没有去看郭嵩涛,而是看着窗外,郭嵩涛则是盯着门外的地方。
过了一会,看到茶楼的伙计都在柜台里闲着打扑克,这一层也没有其他客人。
这次大搜捕把许多人都吓坏了,不敢随便上街喝茶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安意低声问道。
“情况不好,我们的人被抓了十几个,还有一些预备党员也被抓走了,更不用说一些积极分子了,敌人的这次行动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郭嵩涛说道。
“他们有没有危险,营救行动展开了吗?”安意问道。
“我们正在动用一切力量援救他们,现在只能希望他们没有暴露身份,也希望这些人都能顶住敌人的恐吓,不会出叛徒吧。”郭嵩涛有些黯然地说道。
他也没想到上次医院的营救活动会让敌人有如此大的报复活动,结果侯亮同志也没能营救出来,行动组损失很大,又遭到敌人如此大规模的报复,虽然消灭了一些敌人,却也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