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和安恭根进入病房,掀开白色的被单,眼前的情景令人两人惊呆了。
这哪里还像个活人,完全是一具被包裹起来的木乃伊。
侯亮双眼紧闭,浑身上下包扎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许多地方渗出了血水,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其余的地方全都裹上了绷带。
这让路鸣联想到全身重度烧伤的病人,这也证明侯亮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了。
“这些孙子下手太狠了,有这必要吗?”安恭根骂道,丝毫不顾及身边两个特工的存在。
路鸣叹息一声,将被单重新盖在侯亮身上。
“他这样还能抢救得回来吗?我看悬了。”安恭根说道。
“抢救回来有什么意义?好让你们继续折磨,然后再送过来治疗?”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路鸣转身,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胸前挂着听诊器,紧紧盯着他,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护士。
路鸣微微躬身,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病房不许随便放人进来,要是病人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医生向门口两个特工责问道。
两个特工缩缩脖子,没敢言语,这几天他们没少挨这位脾气暴躁的医生的痛骂,医生不敢得罪翁百龄、戴笠这些大官,就把一肚子火全都撒在他们身上了。
“我说大夫,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中校了不起啊,我们长官可是少将。”安恭根忍不住说了一句。
路鸣仔细一看,果然白大褂下,医生还穿着军服,是个中校军医。
“你们两个也是军人?”医生看了看这两人,一个像书生,一个像打手,怎么看都没个军人样儿。
“怎么,难道只有在脸上写着军人两个字,才是军人吗?”安恭根不忿道。
“呃,也不是,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医生对路鸣说道。
他也看出来了,路鸣才是头儿,另外一个就是保镖。
路鸣无奈,只好拿出证件给他看。
医生看到证件上的官职是南京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这才肃然起敬。
“对不起,长官,我先前不知道,有失敬重。”
“没事,在医院里,医生就是上帝,在上帝面前,军衔、官职一毛钱都不值。”路鸣自嘲道。
医生听完这话,脸色温和了许多。
“长官,您看一眼就行了,这个病人一天两天的醒不过来,我们为了保住他的命,给他注射了大量的吗啡和安眠药。现在全靠维生素维持生命,他的命算大的。”
“这个样子,还能抢救过来吗?”路鸣问道。
“抢救过来也是残疾了,而且是中度残疾,当然这对你们也许无所谓,反正你们最后也是要枪毙他的,所以我说句不好听的,何必要抢救他啊,直接让他自己死了不好吗?”医生直言不讳道。
路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他当时在上海站里,或许能阻止翁百龄等人使用酷刑,可惜他不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尽量抢救吧,不惜一切代价。他最后怎么样现在还说不上呢,先救活了再说。”路鸣叹息道。
“好吧,长官,我们会尽力的,但是不敢保证他能够脱离危险。”医生说道。
路鸣向医生拱拱手,没再说什么,便和安恭根走出病房,跟两个特工随意聊了起来。
路鸣询问了特工的安保措施,说是担心被地下党钻了空子,两个特工不敢大意,立即把安保布置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路鸣听后也是吃惊不小,仅仅在医院附近,就有十多个特工埋伏着,医院里面每层楼还有两个秘密特工在监视所有人的活动。
看来复兴社在这里张开了一张大网,踌躇满志,想要把来营救侯亮的地下党一网打尽。
他相信这是戴笠的布置,翁百龄还没有这么高的智商。
开车回去的路上,路鸣忽然问安恭根:“考你一下,如果让你带人营救侯亮,你有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出来吗?”
安恭根吓了一跳:“路少爷,您不会真的想这么干吧?太悬了。”
“不是,我就是在琢磨,戴雨农这番布置究竟有没有漏洞,就当一道智力题吧。我将来少不了和他较量智力啊,不如现在就试试,看看到底是他厉害,还是我有两把刷子。”
“嘿嘿,这挺有意思,要救侯亮,办法不是没有,但只有采取强攻、快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人,就得在敌人里面有我们的内线,里应外合才有一线希望。”安恭根认真想了想答道。
“里应外合,具体是指什么?”
“比如说,制造一场事故或者什么突发事件,把警戒人员至少调走一半,打乱他们的防守计划,然后捕捉漏洞,乱中取胜,把人营救出去。”
“制造混乱,把水搅浑。嗯,还有什么吗?”路鸣手指有节奏地点击着方向盘道。
“不过也有难处,按照侯亮现在的状态,最大的营救阻力其实是他的身体,他根本离不开医院,离开了医生的守护,他根本活不过一天。”
有关生命极限状态下的经验和知识,安恭根比路鸣丰富得多,他可以说是几经生死,对阎王殿的造型和装饰很熟悉了。
路鸣点点头,这也是他想到的问题,现在别说没有办法营救侯亮,就是有办法也不行,离开这座医院肯定找不到更适合抢救他的地方。
那样的话,即使侯亮被成功的救出来,也多活不了几天。
“这些败家玩意,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共-产-党,结果给折磨成这个鬼样子,这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们。”路鸣恨恨道。
“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听说,无论是戴长官还是翁站长都对他好话说尽了,条件也开足了。这个侯亮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最后用上了酷刑,还是没用。”安恭根也多少听说了一些情况。
“地下党真的都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吗?什么时候我也找机会见识见识。”路鸣嘴上敷衍道,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才能浑水摸鱼,创造营救侯亮的机会。
“路少爷,如果遇到这种人,嘴上像是封上了钢条,您说会怎么办?”安恭根问道。
“如果是我的话,那就好好跟他谈话跟他交心,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那就多等一些日子,无论怎么说,攻心都比虐待一个人的身体有效,明知无效的事干嘛还去做?而且还很不文明。”路鸣说道。
安恭根一笑,他不敢反驳路鸣的话,却认为他这是书生之见。
对付有信仰的人,这世上没有什么万全的方法,酷刑不行,忽悠未必就管用。
安恭根也拷问过许多对手,依靠的也是各种酷刑,不过他的手法要熟练许多,至少不会把一个人折磨成一滩烂泥。
“我知道你不服气,中国自古以来就依靠酷刑来办案,这也说明我们的执法系统内审讯这门课还没有入门。”路鸣边开车边说道。
“难道美国不靠犯人口供定案吗?他们靠什么断案?你不会跟我讲,他们是靠什么上帝的智慧吧。”
安恭根感到很奇怪,路鸣的脑子还真的长得跟别人不一样,自古到今,任何法律不都要审问犯人的嘛,口供当然是最重要的证据啊。
“在美国,法律依靠的是各种证据,必须物证、人证俱全,并不依赖犯人的口供,犯人的口供是最不可靠,如果掌握了确切证据,零口供也一样可以作出判决。”
“如果确实有犯罪动机和犯罪时间,却没有任何犯罪证据呢?难道就放人了?”安恭根问道。
“对啊,只能放人了,所以取证是断案的基本要素,法律不能靠法官的臆想和猜测,一定要掌握检方提供证据。”路鸣坚持判案的理性应该重于感性。
路鸣是学法律的,但在安恭根看来他的那一套西方法律理论,在中国绝对行不通。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鸡同鸭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