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得了长老默许,没再回入门堂听课,悄悄去了五行堂,此处教授五行经文,玉和就是在此处上课的,他早就期待能听师父授课了,如今听了一堂,更觉她授课精妙,旁征博引,深入浅出,知识渊博。
玉和今日授课时,在堂下人头攒动处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在暗处很难注意到,定睛一看,不是元慎还是谁,他怎么来了,此时正是入门堂授课时,他必定是逃学过来的,但她并未发问,授课完毕时,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讲案前,元慎自然知道师父发现他了,走上前来,喊了声:“师父。”
玉和抬了抬眼睑,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元慎见师父这样,知道她是生气了,解释道:“弟子已将入门经文学完,入门堂的长老也道弟子可以开始学习五行经文了。”
玉和听了,捡了几个问题考较他,见他答得十分流利,心下满意,道:“既如此,当禀明你们大师兄东寻才好。”他本就天资聪颖,又勤勉刻苦,能将入门经文学的这样好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元慎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玉和见他神色犹豫,道:“有何事为难?”
元慎见四周无人,走近了些,才道:“长老已经告知了东寻师兄,东寻师兄说贸然插班进去怕是跟不上进度,弟子觉得入门法理皆已掌握,留在那里只是浪费光阴,心中向往更高深一些的经意,这才偷跑出来的。”
玉和听了,眼神一黯,东寻此人,先前也算是颇有才能,人人都称赞他酷肖风荀子,是昆仑未来掌门的绝佳人选,如今怎么狭隘至此,敛去神色,眼中瞬间又恢复清明,刚刚一番眼波深沉似是从未有过一般,淡淡道:“此事我来处理,你不必管了,你往后来五行堂,不必刻意隐藏,大大方方出来听课就好。”
元慎应下,今日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玉和径直去了太极大殿,跟师兄风荀子道:“我那弟子元慎,因无根基,先前一直同初来的门徒在一处学习经文,如今他入门一年,已通读入门经文,我考较一番,也算差强人意,他是门内弟子,总不好日日同门徒们一起听课,他心中也期望能学到更多经文,很是孜孜不倦,我想着破个例,让他来五行堂学习五行经文,我做师父的,也好时时督促。”
风荀子抚了抚胡须,笑道:“十一竟然为了弟子的事亲自来找我,时属破天荒,头一遭啊!”
玉和也笑:“与众多弟子不同,元慎就是个凡人,我自然要细致一些。”
风荀子想,不过小事一桩,答应下来也未尝不可,就道:“若是他真的将入门经文理解通透,到五行堂学习不过是顺势而为,不算破例,不过他就此离开,到底缺乏正式考核,这样吧,我吩咐东寻,出一卷试题考较一番。”
玉和推辞道:“我听闻东寻近日十分忙碌,哪里还能劳烦他,他是你的得力弟子,师兄也心疼他些,别平白累坏了他。况且,考较一事,往常都是由授课长老出题,若是改了旁人,只怕别的弟子以为徇私。”
风荀子顿了顿,道:“也好,那就吩咐入门堂的长老出题吧!”
玉和目的达成,谢过掌门师兄,就离开了太极殿。
倒是风荀子,待玉和离开后,神情一刹阴沉了几分,他记得弟子间的事务,这些年来一直是东寻在管。师妹素来很少来到太极殿,更是甚少为了私事来找他这个师兄,门内弟子天资好的,可以越级听课,这种事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旧例可循,如今竟要她一峰长老亲自来求吗?
他有些生气,他的好弟子啊,他费心培养的接班人啊,背着他干了些什么事?想要召东寻前来质问一番,话到嘴边却停住了,是了,东寻当初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这么多年协同掌门理事,门内还有其他人可以与师妹抗衡的吗?昆仑的掌门可以是任何一个门内弟子,都不可能是十一师妹,她天资太好,可是身世隐秘,她可以是一位法术高深的道门宗师,也可以是一位潇洒自在的仙山长老,却万万不能成为一派掌门。师父以为他隐瞒得一丝不漏,但他不还是凭着蛛丝马迹推测到了吗,其他人也未尝不会发现。昆仑仙山,大道起源,不能让这样一个身份有瑕者担任掌门,况且,这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若当了掌门,众目睽睽,难保秘密不会被发现。
倒是有弟子见到元慎跑到五行堂听课,偷偷摸摸告诉了东寻,东寻很是生气,原以为自己不答应,那小子就只能日日同门徒们混在一处,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狡猾的。不过他不打算出手,单凭逃课这一条,顶多被责骂几句罢了。况且他这位师弟,十四岁才开始修道,想来也不会成什么气候。不过他敢忤逆自己的意思,这让他更加不喜,果然是异师之徒,颇为可憎,暗暗示意通风报信那人,可以给元慎找些麻烦,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人心领神会,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呢?自然是等元慎犯下错来数罪并罚才好。
还没等那人想出主意,就传来元慎要提前考核的消息,弟子们议论纷纷,有人觉得元慎半点法术不会,经文想必也很差,考核只是丢人罢了,也有人心想,考核若是通过,意味着可以越级学习,说不定以往还真小瞧了他,说不定人家天资也没那么差呢?
没过几天,试卷已经出好了,入门堂的长老试题出的不偏不倚,拿给掌门过目,得到认可后才让元慎做答,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元慎答得十分好,长老们纷纷赞扬,掌门听到了消息,也颇有兴致地拿了试卷一观,虽然是些浅薄经意,但师妹这弟子答得真不错,风荀子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那日之后,元慎就正式进入了五行堂学习,五行堂的长老们对他很是好奇,他已经错过大半截课程,初来时对于新课程颇为懵懂,但见他年纪轻轻,竟然是堂下学子里最为年轻稚嫩的一个,也不忍责骂。
昆仑仙山一年四季都是风和日丽,清云峰顶的玉兰花也是常年绽放,木末发红萼,欲成胭脂色,芳林声静寂,纷纷开且落。辛夷堂外,漫漫花海依旧是玉粉压枝,香雪片片,此处幽静,十分适合读书。
元慎每日里经文课结束之后,就会回到清云峰,这段时间玉和每日里都会在此处教导他。
师徒俩人坐在檀木桌前,窗外是落花纷纷,清浅冷香透过紫竹窗悠悠飘染进来,架上书籍也浸了些花香,芬馥缭绕。
元慎手持一管小楷紫毫,蘸饱了墨汁,抄写着师父给的手稿,他已经差不多背完了,但道文繁琐,同音字很多,细细抄写一遍不仅加深了记忆,而且还能查缺补漏。他如今正在学习五行法术了,又有良师教导,进步很快。
至于五行经文,玉和并没有一一讲解,依旧挑选了些书籍让他自己研读,间或提点几句,他悟性颇高,大半年下来就将落下的经文补学了回来。
玉和依旧研究着那本《五行易术》,这书着实晦涩,她已经读了几年了,也只能参悟其中七八分而已,今日看得久了,不免有些眼花,揉了揉额角,望着窗外花色烂漫,云霞满天,嗯,年前埋下的春玉雪,如今应该已经酿成了吧!
元慎自然早已注意到师父的小动作,嘴角弯了弯,原来师父这样的人物,也会被繁琐经意难住。
玉和合上书卷,欲去挖坛酒回来,却见元慎恰巧洗净了毛笔挂在笔架上,笑道:“师父,我今日的课业已经写完了。”
玉和起身,道:“既如此,你就回去休息吧!”寻了把锄头就要往花林深处走去。
元慎眼底含笑,追上去,道:“师父可是要去挖酒?”
玉和点了点头,道:“年前的春玉雪,如今应该已经酿熟。”
元慎道:“我与师父同去!弟子也十分怀念美酒佳味!”
玉和听了此话,笑盈盈地道:“别怪我诱你饮酒就好!”记得他第一次喝酒是被玉和忽悠的,反应过来以后还借此事玩笑过她。
元慎就笑:“弟子那时不过十三岁,从未尝过酒味,不过自从尝了这春玉雪,便是难以忘怀,去年我亲手封了坛,更想亲自检验一番。”
玉和将锄头递给了他,熟门熟路寻到了埋酒的花树之下,此树花繁叶茂,树下落红销积,将泥土都浸染得冷香习习,挖开厚厚一层细土,拎了坛酒出来,剥开湿润的泥衣,又揭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佳酿已成,可以畅饮了。
玉和取了两坛,又将泥土埋回去,其余美酒可以慢慢享用。
元慎眼巴巴地盯着酒坛,玉和心下好笑,分了一坛给他,叮嘱他:“此酒醉人,适可而止。”
元慎接过来,笑眯眯地,道:“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