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城,大年初一的第一柱香是杭州刺史上,后面才是各级官员,正月初二是当地乡绅富豪上香,大年初三则是普通民众,这是历来的规矩。
正月初三,杭州城的信男善女都要去灵隐寺烧香祈福,陈元慎也想去给亡父亡母上柱香,待上了香,俩人见灵隐寺风景秀丽,忍不住逛了逛,到了一处僻静的禅院外,玉和感到这里梵音阵阵,气息清明,心想怕是有高人在此,就对陈元慎道:“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下山吧!”
正想走时,却院里有人说:“贵客上门,老衲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只见小院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白须白发的僧人走了出来,步态矫健,见了玉和,道:“仙子路过此地,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
玉和道:“原来是慧明大师,大师佛法日益高深了!”
慧明笑呵呵地道:“比不得仙子,数年不见,仙子还是如此仪态端庄,法力高深,小僧还以为今生都无缘再见您一面了。”
陈元慎惊呆了,这女人辈分这么高的吗,该不会真是神仙吧!
慧明就对他道:“若真要论起辈分,小僧只能算是仙子的徒孙辈。”
陈元慎忙捂住了嘴巴,自己也没说什么呀,他是怎么知道的?
慧明就对他笑眯眯地道:“自然是知道你心中所想。”
玉和道:“你别捉弄他,他只是个凡人。”
慧明哈哈大笑,又道:“多年不见仙子,小僧挂念得很,我这寺虽然有些破,但也能遮风挡雨,恳请仙子能住上几日。”
玉和道:“只怕苍天无情啊,你这庙宇能挡多少风雨?”
慧明道:“竭尽所能罢了!”
俩人在隔壁禅院住下,慧明每日都请玉和去说禅,说到福至心灵处,还会激动得哈哈大笑,一点不像一寺主持,陈元慎对佛经没什么研究,自然对此不感兴趣,幸好灵隐寺的风景秀丽,素斋做得也算可口,他待得还算舒心。
自从那日过后,俩人就借住在灵隐寺里。
陈元慎说想在杭州城过元宵节,玉和没有什么意见,晚上城里有花灯会,陈元慎猜了好几个灯谜,回去的时候挂在屋子里,倒也赏心悦目,不得不说,他虽然才十岁,却也算得上十分出色,他读过不少书,吟诗作对不在话下,人也聪明,那些灯谜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俩人原打算正月十六离开杭州,没想到那日清晨竟然下起雨来,细细密密的雨丝还有些凉,一整天都还未停,只能等天晴再做打算。
去年的杭州城,下了好几场大雪,倒也没发生雪灾,开了春,冰消雪融,雪水滋润了麦田里的土地,小麦喝得饱饱的,见风就长,正月十六那日落了小雨,人们还道“春雨贵如油”,都以为今年会风调雨顺,没想到,这雨一连半个月都没停,反而越下越大,杭州本来就是水乡,去年的雪水加上今春的雨水,把杭州城给淹了。
地势低的地方,屋子都泡在水里,地势高的人家也是日日担心,这么多雨水,有些人家墙都淋倒了。田里的庄稼更不用说,如今已变成千里泽国。不少人晚上睡着就被坍塌的房屋给埋了,还有一些感染风寒不治而亡,活下来的人失去了家园,四处乞讨,百姓流离失所。
杭州刺史急坏了,一连给朝廷上了上了好几道奏折,每年国库的一半都来自江南,如今杭州水患,朝廷十分重视,皇帝派了钦差来赈灾,又拨了粮食和银子,但从京城到杭州,这些物资至少也要十天才能运到。
陈元慎站在窗前,忧心忡忡地道:“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慧明道:“三日后。”
玉和点了点头,陈元慎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神通广大,倒也没有怀疑,道:“朝廷的物资也快到了吧,等雨停了,这水患得到控制,这些百姓就得救了。”
玉和道:“未必。”
陈元慎吃惊地望着她,只见慧明也眉头紧皱,他问:“为何?”
玉和道:“天机不可泄露。”
陈元慎:……
三天后,雨果然停了,到了二月初九这日,朝廷的钦差到了,送来了大批物资,钦差姓薛,与杭州刺史周扬一起把救灾工作开展地井井有条。
百姓们在朝廷的组织下修建房屋,疏通水渠,田里的庄稼大半都涝死了,幸亏皇帝下令免两年赋税,百姓们都道皇帝圣明,原以为这次灾难就此过去了,熟料,更大的危机已经开始蔓延。
初时是有人发热咳嗽,请了大夫说是风寒,原以为吃几副药就好了,没想到此人三天后就死了,后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周扬看着这些数据,感到不妙,该不会是疫病吧?周扬有此怀疑,叫人暗暗查访,不宜伸张。
陈元慎这几日在灵隐寺,这里也收留了不少灾民,自然知道山下的情况如何了。皇帝政治清明,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得不说,就政事上而言,陈靖希这个皇帝做的还不错。
二月二十一,灵隐寺外来了一对母子请求收留,官府早已组织修建房屋,这个时候,灾民们都纷纷回乡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此?戒嗔有些费解,那男子道:“我原也是想带着母亲回乡的,只是她路上染了风寒,不宜奔波,故来此想求大师收留。”
出家人慈悲为怀,戒嗔见那老妇脚步虚浮,神情蔫蔫的,怕是真的生病了,他道:“施主请随我来。”将他们引到一间厢房安置。
第二日,那老妇人不见好转,病情反而越加沉重,戒嗔就道:“贫僧粗通些医术,不如让我把把脉?”
男子自然感激不尽,戒嗔又开了方子,拿了些寺里备下的草药给男子煎药给老妇人喝。
第三日时,那老妇人越发昏沉,竟连床都下不来,到了晚上,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了,那男子道是戒嗔害死了他母亲,小小风寒怎能要了人命?要灵隐寺赔钱。
此事一出,连戒嗔也觉得是自己用药不当,误诊误治,人命何其宝贵,自然对那男子的要求一一应允,戒嗔心里十分愧疚,自己这样与杀了人有什么区别,心想不如跟主持请辞。
戒嗔敲响了小院的门,玉和看向慧明,道:“来了,你是管还是不管?”
慧明道:“那仙子呢?”
玉和笑了笑,让陈元慎去开门。戒嗔进来,跪倒在慧明面前道:“师父,徒儿罪孽深重,请师父责罚。”
慧明道:“你犯了什么罪孽?”
戒嗔道:“徒儿学艺不精,误伤人命。”
慧明道:“你学艺不精是真,但此事不是你的过错。”
戒嗔道:“那老妇人不过是风寒,几贴药就能好,现如今却死了,这都是徒儿的罪孽!”
慧明就道:“这不是风寒。”
戒嗔一惊,道:“不是风寒,那是什么?”
慧明道:“是时疫。”
“时疫!!”戒嗔惊呆了,陈元慎也惊呆了。
慧明道:“那人如今还在厢房,去看看就明白了。”
几人去了厢房,只见那男子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见有人来了,一时气急,咳个不停。
戒嗔问:“施主怎么也病了?”
慧明道:“他是被传染的,你们村都是这个病吧!”
男子骂道:“你才有病,你骂谁有病呢?死秃驴!”
几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玉和道:“不必与他多费口舌,他想死就让他死吧,染了此病,短则三日,长则十日,必死无疑。”
“你,你怎么知道?”男子惊诧,滚下床来,抱住玉和的大腿就哭道:“菩萨,佛祖,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玉和道:“你先说说你们村的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