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师徒两个在观中绕了一个大圈,已经走回了方丈静室。看着静眺愁眉不展,孙仙梁开口安慰道:
“你也不必过分在意此事,地契流失了好几百年,也不曾见有人拿着来上门滋事。那东西或许早就已经不存于世上了吧,你只需谨记此事便可?”
眼见得静眺还是一副愁苦少年的模样,孙仙梁心知把一派的传承压在这样一个少年的肩上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可是世到如今,自己那还有别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一把将静眺搂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缓缓开口,也不知是在安慰徒弟还是在安慰自己,“别放弃,白云观的传承不会断绝,我们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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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传承近千年,到今日算是在劫难逃”
京北某别墅区的一栋小楼中,说完了这句话,陈七尺含笑不语。
坐在下手的属下们正传看着那个文件的影印件,时而交头接耳的低语、时而交换一个惊喜的眼神。
陈七尺微微一笑,手中的洒金斑竹折扇轻轻摇动,带起阵阵微风。颌下黑须随风摇摇,更显得扇子的主人清而不瘦、隽而不削。
那份被传看的影印件,赫然正是一份地契。
地契最后传到了河蚌仙子的手中,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便袅袅婷婷的走上前去。双手将其放在陈七尺的面前,口中满是敬佩和叹服.
“主公明见万里,运筹深远,非我等所能企及。能在主公下面做事,为主公所驾驭,实在是我等天大的福分”
河蚌仙子偷偷冲陈七尺抛了一个媚眼儿,脸上却还是一派恭敬。
“淫妇!谁不知道你最喜欢在老大下面做事?”夏至看着她在那里做作,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看着近来这女人与老大越来越热乎,他觉得自己这第一大舅哥的身份岌岌可危。
“呵呵呵呵,白露你这么说可是太过了。”陈七尺微笑摇头,缓缓的从榻上直起身来。
他坐了这许久,身上的月白色天蚕丝对襟长衫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配上他脚上的那双靸鞋,飘飘然有出尘之意,当真是逍遥到了极致。
“承蒙老头领的赏识和各位兄弟的抬举,让我做了这二十四节气的头领,我这心里啊,可一直都是诚惶诚恐。唯恐一个算计不到,让众兄弟在外面失风走水,损了我二十四节气的威风。”
“好在侥天之幸,这么多年来竟也顺风顺水的走了过来。说起来,我这些小小的规划又算得了什么。要是没有诸位兄弟在外拼杀,又哪有咱们组织的今天?”
陈七尺一边说,一边扫视下方,了。
手下们看见他目光将至,全都纷纷低下头去,连一些跟着上代头领打天下的元老也不例外。
见此状陈七尺心满意足,口中虽然不断谦逊,眼中却多了一丝得色。
眼看着座下诸妖不敢搭腔,陈七尺话锋一转,脸上做出了一幅悲戚的模样。
“到目前为止,这次行动进展还算顺利,只可惜春冬两部过于大意,在那郭静棠手上折损了不少的好兄弟。”
“一想起来,真是让人肝肠寸断呐。这些天,我茶饭不思夜夜难寐,每天早晨醒来时,枕头边都是湿的”
诸妖闻言,也都跟着叹息。唯有白露暗笑,心想老大你这睡觉流口水的毛病几时能改?
“他们都是倒在曙光之前的忠烈之士,是我们夺取胜利的基石”陈七尺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着。
“没错,他们都是好样的”
“永远怀念我们的好兄弟”
诸妖纷纷站起身来附和,心想真是好兄弟的话就该多死几个,这样分奖金的时候人更少些。
“他们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们学习。”
小毛驴芒种扯着嗓子大喊,换来了陈七两对他欣赏的目光。
夏字部的其他妖怪纷纷不动声色的往远处挪了一步,以显示自己跟这个傻货不是一路的。
“芒种你这次能不奋不顾身独闯敌阵,表现的很不错!”陈七尺点头赞许。
“应该说整个夏字部表现的都不错。这才过了几天?白云观的倒持七星之阵就已经破掉了三处,动作堪称神速。怎么,我听说你最近打算去进修?”
芒种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忙不迭的摆手。
“主公,您听我说…”
陈七尺哈哈大笑。
“慌什么?年轻人上进是好事,组织里就是要有你这样锐意进取的新生代才能不断发展。”
“我去年刚刚当上神圣罗马魔法学院的校董,手边正好有这么个便利。等到这次大功告成,我保送你去读个光明防御阵法的博士如何?”
话音未落,芒种已经跪倒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激动的语无伦次。
“主公您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芒种这辈子都是您的一头小毛驴。”
“天南海北任您驱策,哪怕您心血来潮要赶集呢?我也驮了您去。我要是敢跟您尥一下蹶子,我就是骡子养的……”
眼瞅着他越说越不像话,陈七尺心中渐渐不耐,却面带温煦的拍了拍芒种的肩膀,示意收到了他的效忠。又抬起头来跟立夏说道。
“你手下带的下不错,这次任务完成的也很出色,不过接下来的四个阵势还要加快步伐,以免夜长梦多!”
立夏微微点头,也不多话。
再转过身来时,陈七尺脸已经板了起来。
“立春在哪里?”
其实立春一直就蜷缩着坐在屋子的一角,这时听见老大点他的名,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
“老大,我……”
陈七尺手一摆,把立春的所有辩解都挡回到了嗓子眼儿里。
他寒着一张脸,冷冷的问道。
“为了破开那条龙的封印,组织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
为了拿下郭静棠,我又给你调拨了多少人手?
为了这一仗,组织从上到下准备了多久?
我倒要问问你,你临场是怎么指挥的?你对得起死去的谷雨、惊蛰和清明吗?”
别人跪在地上是扑通一声,只有立春与众不同,他啪嗒一声跪倒,面色如土体如筛。
陈七尺咬紧了牙关,脸色尽是狠厉之色。
“我用人不明啊!原本当你是个贤才,谁知道竟是块提不起来的豆腐。话说你办差如此疏忽惫赖,难道以为我不能挥泪斩了你这个马谡?”
“主公饶命不要啊!”眼见得老大动了杀心,立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软了,险些就要瘫在地上。
他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声的求饶。眼中的泪水跟身上分泌的黏液混在一处,不多时地上就湿了一大片,堪堪遮住了吓出来的一泡尿。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各个同事,却发现大家纷纷将头转开。
立春当年得势之时得罪的人太多,今日竟是没人肯为他求情。
眼见得大难即将临头,立春快速的膝行几步,一转眼就扑到了白露的脚边,双手搂住白露的小腿大声哀告。
“白露妹子、白露妹子,看在咱们都是软体动物的份上,为老哥哥求求情吧。”
“那天我也奋力厮杀来着,你看我的壳都被郭静棠那天杀的给劈碎了呀。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老君赛高达啊,这没壳的软体动物日子不好捱……”
立春摇尾乞怜、声泪俱下。
白露被他缠的没办法,抬起头来看着陈七尺,为难道。
“主公,念在他平时还算勤勉,往日也有些微功的份儿上,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七尺哼的一声走上前去,狠狠一脚将立春踹倒。口中骂道
“看看你这死乞白赖的样子,那里还有半点一部之主的威仪。我也是瞎了眼,竟然会把春字部交到你的手上。今天要不是白露给你求情,定要废了你的道行,挖了你的内丹。”
立春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了。顿时对着白露和陈七尺连连叩头,嘴里不是千恩,就是万谢。
“这个春字部的头领你就别干了,先在我身边打个杂吧。”陈七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若是你依然不堪造就,回头送芒种去意大利的时候,我顺便把你送到法国。在那里,我倒是认识不少的名厨!你这百八十斤大有用武之地。”
立春苦着脸躬身退了下去,陈七尺又将立秋叫到了身边。
“白云观的道士最近如何?”
“那老牛鼻子病倒了,门口盯着的兄弟说已经两天没见他出门。那个小的天天守在观里,出来进去眼圈都是红的。”立秋恭恭敬敬的答道。
“再给他加上一把火,我要把他在锅里熬得肉酥骨烂再下口。”陈七尺冷冷一笑,递了一个一尺多长的盒子给立秋。
“找机会把这个给老道士送去,他不是难过么,我倒想看看这悲伤过度会不会死人?”
“还有,你们的状纸和讼师准备的怎么样了?”
“俱已齐备,三万字的状子,声情并茂,有理有据,任谁也挑不出纰漏来。
讼师请的是京城的苟家的头牌大状,他家和好些个权贵显宦都有联系。手下团队精兵强将云集,一张嘴能把电线杆子说成松树,往来数百场辩论从未败过。”
“莫要大意”陈七尺眼睛一瞪,把立秋吓得一哆嗦。
“按照进度,差不多三天后夏字部就要去破解最后一个阵势。此事如果出了纰漏,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保证完成任务!”立秋扯着嗓子大喊。
陈七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环视四周,看到刚才的发作将手下们吓得噤若寒蝉,心中甚是得意。
“我们此次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以有心算无心,这一仗万万没有失败的道理。只要做成了这一单,便胜却之前的千万单。”
陈七尺缓缓踱步,眼睛扫过每个手下的脸。
“只要到手了云中之城,夏至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养不起小三啦。到时候你需要的是雇个精通Spss的会计师,好帮你统计小三的数量。”
“小满你不是想给自己的孩子们多留些财产么?我就怕你留下的财产太多,到那时又是一场豪门争产的戏码啊,哈哈哈哈。”
“我知道处暑你一直惦记着小寒的那把飞剑,要我说你眼皮子太浅。
只要做成了这一单,云中之城里的飞剑还不是任咱们兄弟挑么。到时候你每天出门,哪怕换双袜子都得换一把飞剑来配。”
“立冬我跟你讲,什么联排独栋那都是渣渣。你知道什么叫贵族么?
那得是住古堡、买海岛、开着游艇把鱼钓,骑着骏马满山跑,而且这山还得是你家的。这种日子现在离你可只有一步之遥。”
……
众人被他煽乎的气血上涌,几个上了年纪的还能冷眼旁观,另一些年轻的妖怪早就已经兽血沸腾。
他们咬着牙关面目狰狞,两个鼻孔张得大大的,一股又一股粗重的鼻息喷涌而出。
“打开白云观、夺得云中城,共享富贵”陈七尺看到火候已到,带头振臂高呼。
“共享富贵”众妖齐声相应,狂吼乱叫。
陈七尺从身旁默然站立的管家手中接过一杯温茶,一边含笑慢饮,一边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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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内医院之中,护士长正跟方弃唠叨个不休。
“哎呀小方,我跟你说这孩子真挺可怜的,你看她先天就有唇裂和心脏病,还被他爹妈扔在咱们医院门口,要不是老沈心肠好,谁敢往回捡呐?
现在咱们病区床位实在是紧张,就让她在你房间里将就两天哈,只要回头腾出床来,咱们那个再…”
方弃根本就没听护士长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他看着那个躲在护士长身后的小东西,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方弃的心中在怒吼。
“说什么先天有病,还父母遗弃,还想赖在医院里,你特么盗用我的案例付我版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