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方弃只是有些头疼的话,那么静眺的头简直就要疼的裂开了。
师父一下子就病倒了,半夜里就发起了癔症,明白一阵儿糊涂一阵儿,时而抱着他大哭,时而破口大骂,直到凌晨才算安定下来。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孙仙梁的那张胖脸就像长老的茄子一样,抽抽起一堆褶子来。
他坐在床上不言不语,两眼之中光彩尽失,仿佛整个人变成了木雕泥塑。
静眺将早饭备好摆在床前,看着师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便出门而去。
大议事那边还需要去一趟,缺席会议的人数是有限制的,出席人数太少的话,上面的脸上须不好看。
所以一旦有人请假,势必要将请假原因问个底儿掉,不过去解释一下怕是不合适。
师父原本答应三天后要为陈侍郎过世的母亲做一场超度的。
可看师傅这个架势,三天后不请别人来超度他就无量天尊了,哪里还能做得了法事?
听说这位陈侍郎最是记仇,这个梁子可千万不能架上。
孙家老三昨天上午又跑到观里来,说是要帮着白云观整理荒废已久的东跨院。
说得好听,可谁不知道他小子盯上了那块儿地,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不过是仗着祖父辈的权势罢了,可是还不能不支应。
……静眺一路想,一路发愁。
他跑了大半天,把几件事情都不管好赖的糊弄了过去,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回到观里。
再进屋一看师傅,走的时候啥样儿现在还是啥样儿。早晨的白粥凝了一层厚厚的粥皮儿,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土。
静眺给师傅掩了掩被子,垂头丧气的走出屋外,看着头上乌沉沉的天,觉得这天要塌了。
观外,昨日在人妖大会厅前台阶上调情的猴子和河蚌仙子,此时正站在某个隐蔽的角落中。
那猴子浑身哆嗦着,眼中满是痛楚和愤怒。
一个小小的结界之中,猴将军正对着河蚌仙子怒目而视。
乍一看,这只长臂猿猴与之前并无不同。
但是如果近前细看,你就会发现他金黄色的毛发之中,有一个个细小的白点正在蠕动。沿着毛根毛稍爬上爬下,密密麻麻的甚是恶心。
“你这贱人,竟敢如此坑害于我,你当我花果山尽是忍气吞声之徒么?”
他浑身战栗不断,头上大汗淋漓,似乎是在抵御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冲着那河蚌仙子大声嘶吼,口中涎水喷涌而出,竟是连犬齿都露了出来。
“我当你们花果山都是不解风情的野猴子。”河蚌仙子掏出来一个苹果,咔哧咬了一块下来,边笑边含含混混的说。
“听人家说你们花果山的猴子嘿咻的时候都不肯散掉护身罡气,害的我担了好久的心。
好在呢,这传言不可尽信,昨晚上你的表现可真是猴急猴急的……”
“你赶紧给我解了这身上的虱子,我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河蚌仙子吃吃笑道。
“这情根深种虱好种不好解,妹妹我这次出门太着急,怕是把解药落在洞府里了呢。
要不我给自己的手机设个日程吧,提醒我下次大议事的时候带上,咱们三年之后再续前缘如何?”
“贱人找死!”猴将军闻言暴怒,一根金灿灿的齐眉棍凭空出现在手中,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那女妖的头顶砸去。
他们花果山妖猴大多使棍,头领一级的兵器尽皆依当年大圣的如意金箍棒仿制。
他的这一根重量足有三千六百斤,已经算得上是罕见的重兵刃。那河蚌娇滴滴的,这一棍子眼看就要将她砸成粉碎。
“哎呀,猴儿哥你又吓唬我。”
河蚌仙子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惧色,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喷出了满嘴的苹果渣子。
眼看那跟棍子离自家天灵盖已经不过数寸,她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口中念道“疾”
刹那间,猴将军一跳三丈多高,手中棍子再也抓握不住,嗖的一下远远的抡飞出去。
他壮硕的身躯在空中蓦的僵住,然后又重重的摔落尘埃,直至此时,那声惨叫才从他口齿间喷涌而出。
“啊……啊……呀……,痒死我了。”这名猴将军平时在花果山以勇武刚强自命,然而此时竟被身上的虱子折磨的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那些个情根深种虱随着那女妖的一声疾,竟以比刚才快上十倍的速度蠕动了起来。
一时间,他混身上下无一处不痒,这种痒,生于毛发、遍于肌肤、深入骨髓。
不过是片刻功夫,猴将军就觉得连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痒了起来,直恨不能把手伸进五脏六腑和骨头上去挠上一挠。
他想起了小时候打架打输了,被小伙伴们摁在地上用鸡毛挠脚心的悲惨经历。可是事到如今,他宁愿有一百个人同时拿着鸡毛挠自己的脚心,他也只当是解痒。
不消片刻,猴将军竟是痒的连惨叫都喊不出声,一张脸憋得跟屁股一般颜色。
实在到了忍不可忍地步,猴将军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左右开工,狠狠的拍打、抓挠、撕扯着自己的皮肤和毛发。
刹那间便把自己抓的鲜血淋漓,一缕缕的毛发连皮带肉粘着血,就这样被生生扯了下来,连同虱子的尸体片片飘落。
剧烈的疼痛把痒的感觉暂时压了下去,然而不过是数息的功夫,猴将军的身上的虱子数量暴涨。竟是比方才还要多上数倍,那种奇痒又卷土重来,痒的更加酷烈。
这一次,猴将军可是再也不敢挠了。他痒的满地打滚,身体在地上不停的扭动,口中嗬嗬有声。实在忍耐不住时,便将自己的头颅向白云观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去。
不过数下,一颗猴头已经撞得血肉模糊,然而这奇痒终究是止不住。到最后,这猴子竟然痒的痛哭起来。
“早跟你说这情根深种虱没那么简单。”
河蚌妖笑嘻嘻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做法让他身上的奇痒稍微缓解。
“只要让它上了身,便如同情丝万缕一样难以根除。
你随手捻死一只,它便会生出十只。你捻死十只,就会多出一百只。
以此类推,你要是把身上的虱子多捻死几遍,不消多久,那情形就不是从猴子身上择(zai)虱子,而是虱子堆里择猴子了。”
“你也可以让你的猴爹猴妈、猴妻猴妾、猴子猴孙们帮你择。”
河蚌仙看见猴将军犹自咬牙不肯松口,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只要他们帮你择一个,自己也会被这虱子传上。到时候你们一家围成一团择虱子,这般天伦之乐可真是羡煞旁人。”
猴将军闻言身上一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惧色。片刻后终于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佩服!”
河蚌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冲他挑起了大拇哥。
“能够撑到现在才松口,你也算是一条汉子。”
“少废话吧。”猴将军恨声道
“你猴爷爷自然是条汉子,不过你也休得意。我们花果山不蓄外财,你勒索我顶多能得些瓜果梨桃”
“若是你胁迫我去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能。我虽然灭不了身上这些虱子,但我总灭的了自己。”
“哎呀,猴哥哥你把奴家当成什么妖怪了?”河蚌仙子娇嗔道。
“哪里会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过是想请你帮我带观里几位猴族的前辈出去玩耍一番罢了。”
“无论你是带他们去喝酒、去K歌、去SpA还是去游山玩水。只要你能把他们带走七天,我自然会帮你解去这身上的苦恼,这期间的所有开销,都是小妹我来承担。”
猴将军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你们竟是打上白云观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观里的那几只猴子都是石猴,与我们同类而不同宗,我怕是跟人家攀不上这个交情。”
河蚌仙摇头娇笑。
“猴哥哥你这是骗了我的身子还要骗我的人么?谁不知道你们老祖宗也是一只石猴来着,有了这层关系在,你们从根子上就自然亲近。”
猴将军看到糊弄不过去,便低头沉思不语。一时间结界之中寂静无声,只剩下满身虱子四处爬动的沙沙响。
“你们自己要寻死我又何必拦着。”
打定了主意的猴将军抬起头来看着河蚌仙,眼神中满是不屑。
“连老祖宗当年都曾传下话来,不让我们随意招惹白云观。现如今他们虽然人丁不旺,可千年大派的传承岂是儿戏,我就不信你们能把白云观怎么样。”
“好”河蚌仙子抚掌而笑,随手便抛了一颗淡红色的药丸出来。
“这颗九味沉香丸可镇七日之痒,只要你将那几只猴子带走七天,到时候我自会将解药奉上。”
猴将军将那药丸接过,看也不看就塞入口中,随即冷笑一声道。
“妹妹你可要多多保重,可别等我七天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你已经被白云观的弟子一剑斩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撕开结界,向白云观的山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