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方弃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万事都要靠自己。
朋友之间交情厚,却厚不过夫妻情义;
夫妻之情虽深,却深不过父母养育之恩;
父母恩情纵然无边,但是二老之力有时而尽,岂能无休止的索取?
上天自然无所不能,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凭啥上天就得垂青你?难不成你这条刍狗烧起火来格外旺?
所以天上既不会掉下馅儿饼来,也不会掉下林妹妹来,更不要指望林妹妹端着馅饼一块来。
所以当方弃缓步而行并抬头望天、欲观天之寥廓时,万万也没有想到天上会掉下个卦签来。
大半尺长、一指多宽的卦签,非金非玉非竹非木,竟然特么是生铁的。
就这样啪的一声拍在了方弃的脸上,登时打出一条细长的红印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
方弃愤懑不已,指着自己脸上的红印子让半夏看。
半夏莞尔一笑。“这说明重力加速度在我们这个世界依然起作用,赋予了这支卦签很大的势能”
方弃白了她一眼。“物理帝你够了啊,这说明我们刚刚资助了一个白眼儿狼,钱一到手就拿东西砸我。”
“许是张浩心中过意不去,想要送我们一份礼物”
“没见过怼着脸送礼的”方弃悻悻的。
“要是当年镇关西有你这份觉悟,他就不会被三拳打死,鲁提辖往他脸上扔肉馅绝对是一番好意。”
“你看人家估计是打算扔在你身前的,可谁叫你往前走了呢?”
半夏一边笑一边弯腰把卦签捡了起来。
那只卦签落在地上就如同一块烂铁片无二,可等半夏手指一碰到它,上面顿时放出淡黄色的光芒,隐约间有字迹浮现,把方弃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只见上面由上而下写的是——
“师卦,承平未久微澜起、前路不远遇故人”。
“什么意思?”方弃也凑了过来,一边揉脸一边问。
“不知道呢!好像是说我们要摊上事儿了,而且会遇上老朋友。”
半夏心中也满是疑惑,不过好在卦辞不算晦涩,总还能猜个七七八八。
她右手持卦签,在左手掌心中轻轻拍打,琢磨着近期身边所发生的事情。
正没个头绪的时候,赫然发现卦签上的字居然已经变了。
“泰卦,天地合德万物通,女才男德意味浓”
“哎呀,这个好懂。”
方弃喜孜孜的把卦签抢了过来。
“是说小爷我要有好姻缘了么?不过这个女才男德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是男才女德么?”
半夏心中暗喜,脸色微红,心道这神鸦果然有些本事。自己毕竟算是个有才的,方弃你何德何能,居然让本小姐对你芳心暗许。
方弃这会儿也顾不上揉脸了,拿着那卦签跟微信摇妹子似得。一个劲儿的猛晃,不过片刻,果然上面的卦辞又有变化。
“讼卦,休恃豪强闯是非,天外有眼时时窥”
“咱们这是要吃官司了么?”方弃一下子把眉头皱了起来。
“这天外有眼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一面想,手中卦签仍在不停晃动,结果上面居然再次出现一行字。
“全部公共卦辞已经阅读完毕,如需阅读VIp卦辞,请选择以下方式对您的账户进行充值……”
“张浩你大爷!”方弃对着天空大骂……
好在方弃和半夏都是少年心性,加之又认为这些个卦辞不过是张浩善意的玩笑,于是片刻后便将其抛在了脑后。
转过一个街角,两人来到了大路之上,街上的景象让半夏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哎呀呀,这两天光顾着加班了,居然把这个日子都给忘了”。
长街上路灯昏暗,一条条小路从南北两侧与大路交汇,差不多每个路口处都有人影或蹲或坐的待在那里。
多的三两个人一处,少的就是一个人,面前无不是画了一个圆圈。
圆圈内或是纸灰,或有一团香烛纸钱正在燃烧,圈外也多少点上几张意思意思。
大部分圈中除了纸灰和火苗再无他物,但也有个别的里面站着一个个面容悲戚的鬼魂。
这一溜街口,圆圈无数,飘摇的火光映的一条街上人影曈曈,这光景却是清明节到了。
每看到这种情景,阳世间的行人,无论是走路还是驾车,大多会加速通过,生怕冲撞了归家的游魂。
也幸好他们都是肉眼凡胎,看不见那一个个圆圈内外,满大街目光热切的鬼。
“一滚儿…..你就跟着我,我倒要看看谁敢跟咱哥们儿抢”
王大疤瘌酒喝稍微多点,这会儿舌头有点大,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拍着自己个的胸脯宣誓这条街的主权。
他的话小一半是说给对面的盛哥儿听,多一半倒是说给四下里那些个不开眼的野鬼。
盛哥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扎啤,这会儿正不停地点头。
说心里话,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清明节抢香火的买卖。
没多少收益不说,还得跟一帮子穷鬼摸爬滚打的抢那么一丁点的供奉,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捡破烂儿的。
可是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家老大郑秃子亲自来做这个营生,那也太掉身价儿了。
这两天的晚上,差不多所有的兄弟都撒了出去。作为老大跟前的红人儿,自己有必要跟底下的兄弟打成一片。
他还记得今天出来前,郑秃子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好好干,组织的明天属于你。”
那情景,盛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的骨头是酥的。
不过他往街上瞅了瞅,心中又不免有些泄气。
那些个野鬼也不知都是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一看就不像是街面上混的。
王大疤拉口气吹的挺大,待会儿也不知能不能镇得住这些个家伙。
正在此时,远方街口处传来一个少年的笑声。
“今年可真够热闹的啊,不过大家是不是来得早了一点?”
王大疤闻言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懊恼的一拍大腿。
“干,今儿晚上算是白等了!”
清明节街头烧纸自有一套规矩,按照阴司颁布的《清明节路祭规程》,各家各户所焚之纸钱,无论多少统统折算为一个定数。
若是被祭祀的游魂来到此处,自然可以进到圈内领取;
而若是游魂已入轮回而家人不知、又或是游魂因故不能返乡,那这些钱钞便会成为无主之物。
只待当夜子时一过,那便不拘是谁,先到先得。
这个条例直接造成了阴间清明节的返乡高峰,以至于形成了一个与阳间的“椿运”所对应的词汇—“清运”。
再后来这个条例被那些流落在外又买不着长途票的野鬼们骂成了一堆狗屎。
于是前些年又出台了《清明节路祭规程之实施细则》。规定了各地区妖提辖可以在自己辖区内任意拾取路祭的供奉,汇总后上交。再由各级衙门负责将其分别发放给那些个受祭的游魂。
为了提升妖提辖对此项工作的积极性,他们可以从中提取千分之一作为报酬。
然而即便如此,妖提辖们对这项工作的积极性也不是很高。主要是油水太少还得担个与民争利的恶名。
不过这件事情上半夏从来都是一个例外,因为原来四九城只有她这么一个身份是临时工的妖提辖。
而临时工,大家都懂得,跑腿儿、挨骂、背黑锅,没点儿外快可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