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后不久,位于相反方向的云层便猛烈的激荡起来。
云气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暴力撕开,余安沁风风火火的一冲而出,左右张望却没能看到冯习宦的踪迹,心中既恼又急。
她心想明明听到呼救声是从这边传来,路上也未曾耽搁,怎么就扑空了呢。
“冯习宦,眼下不是嬉闹的时候,你要是躲在一旁的话,最好现在就现身。
否则待会儿天劫临头,休要怪我弃你不顾……弃你不顾…..你不顾……不顾!”
余安沁厉声大喝,声音在云层中不停回荡。
然而冯习宦早已经游得远了,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呼喊。即便是听到了,只怕也想不起冯习宦就是自己。
余安沁喊了半天,狠话说了一箩筐,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怒到了极致反而泄了气,心想那个男人只怕真的是被困在了某地。否则在自己的积威之下,他又怎敢如此怠慢。
又或者,是因为自家的家法许久没有推陈出新,对于某些人的威慑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么?
想到此处,余安沁心中微微有些懊悔。
说起来冯习宦在龙族中也算得上模范老公一枚。
论家世当属豪门,实打实家趁人值的富二代;
说模样也能跟生猪和肉联厂挂上钩,鲜肉也好熟肉也罢,入口滋味还蛮不错的;
虽然有些沾花惹草的劣迹,但这种事在龙族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他一贯分寸感颇佳,首尾也料理的干净。从不曾闹出过小三寻上门来撕逼的事迹,在人前人后也肯给自己做脸……
自己往日对他是不是太凶了些?
可转念一想,余安沁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小小年纪就跟了他。又替他们冯家打点下这么大的一份基业,欺负他一下下又能怎样?
董事长拾掇总经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只当是这厮上辈子欠自己的罢。
她心中这般想着,嘴角挂起了淡淡的笑意。待要转身去别处再找找,却被背后站着的人唬的差点叫出声来。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青衫女子负手立于云中,正在余安沁的背后,一直注视着她。
她身形缥缈,神采隐约,衣衫披云戴霞,眉目宛然如画,眉梢含怨,眼角衔愁。
看见余安沁转过身来,那女子脸上却露出按捺不住的喜色,把一脸的怨和愁全都冲散开来。
等余安沁看清了对面人的脸,身体便抖了起来。
她伸手使劲儿揉着自己的眼角,想要看的更清楚些。但揉着揉着,眼泪就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在云中响起,余安沁猛地扑上去把对面的女子抱住,双臂紧锁,泣不成声。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就连爹娘也这么说。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你说你过你一百年就回来……
可都好几个一百年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真的相信你已经死了!”
她双臂越抱越紧,把头埋在那人的胸前,却不敢抬头看。
她生怕一抬头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又或者只是自己在劫云之中生出的幻觉。
直到那人的手如多年前一样穿过自己头顶的发际,她才确定这就是她,哭的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如梨花浴雨、似海棠迎风,眼泪不停歇的往下流,似乎要把几百年来的心酸一次全都倾尽。
云中两个婀娜的身影拥在一起,妆容衣衫全都差相仿佛,远远看去宛如花开并蒂。
与此同时,在劫云的另外一个角落中,曾钦杰正惶恐万分的看着脚下的云层,心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青云直上。
作为一个官场中人而言,这真是一个他妈好的不能再好的兆头。
他站在云端上,脚踩着某个看上去比较厚实的地方,一动不动站了好久。
他心想这白茫茫的软腾腾的,谁知道那块是实那块是虚,没准一迈步就噗嗤一声掉了下去。
脚底下就是酆都鬼城,别人死是升天自己死是从天而降,到时候连勾魂鬼差都省了。
“美婷……美婷……”
曾钦杰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眼巴巴的四处张望。
他盼着那个长尾巴的小妖精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抱住自己,娇笑着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然而那甜腻腻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在耳边响起。
“这小婊砸!”曾钦杰嘟囔着骂了一句,骂完了自觉失言。
赶紧回头看看,发现美婷真的不在身后,心里也不知是该放松还是失望。
其实美婷一直劝他不要来,说自己本领算不上高深,去的又是极为凶险之地,带上老曾颇为不便。
不过曾钦杰自从跳过一次江之后,对于生死也看淡了许多,死缠烂打非要来见见世面。
还说什么团队里又是龙又是凤的,难得圈人脉的机会,人家不嫌自己坑肯带一下,这种凑近乎的机会绝不容错过。
你们妖精心思都单纯,没见过省里领导下来视察的时候各路人马为了抢一个随从的名额能打破头的局面。
小狐狸说破了嘴,奈何曾市长非是不听。
无奈之余,她想想巴人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安排。把他一个人放在船上确实也不踏实,于是便把他带了过来。
刚才劫云汹涌的时候,曾市长也想死命抓住美婷来着。
谁料一旁毛晓寒暗搓搓的飞过来一腿,生生脚踢鸳鸯散,把曾市长一个人留在了此处。
又站了许久,曾市长终于哆哆嗦嗦的迈开了腿,脚尖扒拉着眼前的云雾,一点点的向未知的方向蹭去。
等连着十余步全都踩在实处,心中一点点踏实了下来。
心想这天劫没准能分辨出自己是个凡人,因此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刚想到此处,脚底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已经斜着陷了进去。
这一陷就是天昏地暗,曾钦杰在云中不停的翻滚。
刚开始时还能勉强维持意识的清醒,到后来翻滚到销魂处,早就已经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状态。
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想着自己这是要转世投个元宵胎么?怎么还不停呢?
又翻滚了好半响,然后是毫无征兆的头皮一紧,竟然是被人抓着头发头上脚下的拎了起来。
曾钦杰刚要求饶,可是方才翻滚酝酿出的烦恶正无处发泄,一张嘴哇的便吐了出来。
耳边传来一个欢喜的声音——
“呆子,你看这只果子,方才都裂开了,果瓤都掉了一块出来,怕不是已经熟的大了。”
“猴哥儿,莫管他熟不熟的,须知师弟我从不挑嘴,先敲下来让我尝个滋味罢!”
听着眼前的对白,曾钦杰恍恍惚惚觉得似乎有些不妙。
刚勉强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尖嘴猴腮雷公脸儿手里拿着个金光闪闪苍蝇拍儿似得玩意儿,正不怀好意的向自己脑门儿敲来。
咚的只一声,脑中又是一昏。拎着自己头发的那股力量顿时消失,直直的朝下坠去,一头扎进了泥里。
头顶上隐约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圣,这人参果又名草还丹,向来是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土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