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这一哭,把方弃心中的三分绮念和七分怨气都给哭没了,见夭夭把头埋在双膝中间无声而泣,心软的一团棉花也似。
想要开口哄哄她却又放不下这个面子,终于还是瘪了瘪嘴说道——
“真是没办法,貌似你是刀俎我是鱼肉,要哭也是我哭才是。
刚才你把我辛辛苦苦炼到化境的一门法术给吞了去,我心中悲痛欲绝,可也没掉一滴眼泪。”
夭夭被他气的破啼而笑——
“就你那二半吊子的遭瘟法术,吞了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在人前使出来之后被你恩师杀了灭口。”
方弃苦恼道——
“传我法术的木族大姐只是给了我本秘籍而已,我们俩可没有师徒名分。”
夭夭脸上泪珠犹在,却已经笑出声来——
“这位大姐果然明智,想必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棒槌,所以这才只传不授。
跟你既有了师徒之实,又不用担个虚名。以后出来丢人都是你自己个儿的,没人能笑话到她身上。”
方弃好一阵不自在,心想难怪自己几次跟柳大姐提起正式拜师的事情都被她支吾了过去。
不是说什么最近忙着发芽呢没时间,就是说飘柳絮了心情好烦什么的,感情是压根儿就没想正经八百的教自己。
他心里明白夭夭说的十有八九是实情,不过嘴上依旧硬挺。
他大咧咧的往夭夭身边一坐,笑道——
“师父顶多只能给你领进门,可不能再往里面领,再领就领床上去啦!
修行要靠个人的,柳大姐那是信得过我的悟性,你可别说你师父一贯是言传身教的哦。”
说到言传身教的时候,方弃刻意的加了重音,一脸的促狭。
“你们汉人想法总是那么龌蹉,老师是盘觚大神身边的侍者下凡,特意来搭救末路的巴人的。他老人家尊贵圣洁无比,你不许侮辱他”
夭夭堵了鼻子,带着嗡嗡的鼻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见“尊贵圣洁”四个字,方弃脑海里浮现出巫涂干瘦猥琐的算命老头儿形象,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他苦笑道——“看样子巫涂……啊不,你师父在你们族人心中威信很高啊,他眼下算是所有巴人的首领么”
夭夭高高的挑起了下巴,一脸的骄傲——“师父他即有通天彻地的威能,又有山高海深的慈悲。
为了搭救我们,不惜坏了自己飞升之路。他不做巴人的头领,谁又有资格来做?”
方弃实在看不惯她一提起巫涂来就像是被洗脑似得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你师父确实很厉害,不过天地间的大势,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扭转。他纵使近神,可毕竟还不是神。
只要还在三界内未脱五行中,就逃不脱因果缘孽的纠缠。他所算计的一切,只怕到头来总归成空。”
这些话一出口,方弃心中就有些后悔。
以为夭夭要么勃然大怒要么再度大哭,谁料她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我们不是非要把师父当做神来崇拜!”
夭夭抬起头来,看着上方青丝障被神光扫的不断波动,眼神中有丝丝茫然。
“我们只能相信他,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可信了。”
“即使他让我们所有人都去送死,我想绝大多数人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我们巴人已经沉沦的太久了。”
夭夭指了指青丝障道——
“祭炼这件法宝,需要三万六千个男性厉鬼的怨念,还需要三万六千个绝望女子的戾气。
原本我以为终我残生也难以练成,谁料师父只是让我到各个寨子里走走,不过半个月的时光,就已经搜集齐备……
我们巴人,已经苦海中泡了千年,连灵魂中都已经浸透了悲凉。
谁能给我们一线希望,谁就是我们的真神。”
“他救不了你们!”方弃摇摇头,嘴里轻声嘟囔着。不知是想让夭夭听见,还是不想让她听见。
“至少师父会来救我。”安静下来的夭夭冷清的令人心悸——
“如果他没来救我,那他一定是有比我重要一百倍的事情要办。
他也一定会救我们所有的巴人,带着我们分开江水、劈断大山、去到一块安居乐业的土地上”
话到此处,方弃也知道多说无益,心想你们巴人非要往绝路上走,死干净了又与我有个屁相干。
可是看着夭夭眼神中的坚定,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那日江上携惊涛骇浪而来的白露浠。
心口上堵着一团团的不爽,也说不出是愁是惧,总觉得世间事不该如此。
“想事儿呐?”夭夭见他沉思不语,反而歪着脑袋瞧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方弃脖子一梗反问道。
“自从我脱了衣服之后,也就是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睛才从我胸部拿开。”
“瞎说,明明我也有看腰和屁股。”
“噢…….这样啊,好看吗?”
“一般般吧!”方弃撇撇嘴——
“乍一看还行,就是经不住细看?”
“啊?具体点,都哪里不经看?”
“锁骨啊,窝儿太浅啦,放不下几个鸡蛋;腰也太圆润啦,看不见马甲线;腿也略粗了些,一个字就是胖”
方弃摇头晃脑的点评者着,一脸的惋惜。
“我才不胖!”夭夭大怒——
“这具肉身我凝练的十分用心,上面根本不会有半点赘肉。”
“所以才令人难过啊!”方弃叹息道——
“这叫做胖在了出发点上,减无可减呐”
“我反手能摸到肚脐。”夭夭使出了必杀技。
“我不信!”方弃笑嘻嘻的摇头。
夭夭二话不说,手臂往后腰一盘,毫不费力的探到了平坦的小腹。
小指尖轻轻的勾在自己的肚脐上,得意的笑道——“如何?”
“你转过身去,我要看看你有没有在背后使什么手段。咱们都是修道中人,用法术可就没意思了啊。
你稍微动动手脚,别说摸着肚脐了,反手摸着脚底板上的鸡眼儿都不新鲜呐。”
“作弊的人不得好死!”夭夭气哼哼的转过身去,觉得眼前的这个汉人简直讨厌极了。
“哟,你还真能摸着肚脐啊!”方弃在她背后啧啧嘴——
“可别勉强啊!是不是韧带都快撕裂啦?有本事你就坚持一分钟。”
夭夭嗤笑一声——
“莫说一分钟,一刻钟又能如何?”
她背对着方弃,鼓鼓的赌着一口气,心想汉人可真是太无耻了。
之前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勃起了,转过头来就说自己身材不好……
不过,好像自己的锁骨窝确实浅了一点,这可如何是好。
她这边想的出神,不知不觉中半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
夭夭忽然觉得四周有些安静的不寻常,心中猛然警醒。
急忙转身之际,只见身后早已不见方弃的踪影。
再一细看,发现他正趴在青丝障的西北角,手中拿着一枚不知什么名堂的符篆,掌心中金光闪闪,把青丝障融出了一个尺许方圆的大洞。
半个身子都已经探了出去,奈何却卡在了屁股上,此时正回过身来试图把洞口融的更大。
夭夭怒极,手中绿芒一闪,一道鸭蛋粗的藤蔓从手腕处激射而出,紧紧地缠在了方弃的脚腕上。体内真元一提,就要把他拽回来。
也是该着方弃爆一回人品。
柳逢春当年未得道时,曾险些被身旁一株上百年的紫藤给缠死,若不是恰好遇到有缘人搭救,早就变成了朽木一堆。
这事儿在柳大姐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所以日后在她所修习的法术中,特别专精于去除绑缚缠绕之术。
方弃虽然天资有限,但毕竟把她的道法练了这么久,眼下又到了生死关头。
当下咬着牙狂念咒,没想到真的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夭夭手上一轻,那根藤蔓已经从方弃脚踝处滑脱。
方弃拼力一挣,身躯中最粗的一段已经从洞口中滑了过去,从空中直坠而下,翻翻滚滚的向着江心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