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知道，北泰山南酆都的掌故每个中间人都清楚，《二十四代阴司演化史》这本书我背的很熟的。”
半夏对这门补考过两次的上岗必修课颇不愿回首，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遇上年轻可爱的女子，冯习宦也变得很有耐心，当下只是不以为忤的一笑道——
“你在书上看到的无非是两汉开基，隋唐建衙，宋元分署这些。你可知道汉代之前，酆都城又是什么模样么？”
这下可把半夏给问住了，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拱手请教。
“其实酆都古城原本就不是汉人首建，而是西南蛮的旧制。
自从西南蛮的共祖盘觚大神创建轮回之后，后续的几代西南蛮大祭司也都是超逸拔群之辈。
他们苦心积虑，倾尽了数代之力，将这一转生系统营造的趋于完善。建起了横跨方圆数千里的分级轮回体系，其核心就在酆都。
西南蛮的祖先们也算是眼光独到，酆都此地，背山面水抱阴守阳，最利于魂魄滋养生发。
阴魂居此，无需修炼就有生生不息之功，在此建立阴司衙署，转运循环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以说酆都一地，占尽了西南地利。
所以等汉人们占据巴蜀后，在巴人旧地重建酆都。
虽然拔掉了西南蛮所树的七根往生柱，也填平了九曲十八泉的洗心池，却将十座神殿留了下来。
只不过把十位转轮蛮王换做了十殿阎罗，且每位阎君皆有王爵的虚衔，怕的就是头衔中若不带“王”字，怕镇不住西南遗民，让他们这些习惯了跪拜蛮王的人生出怠慢之心。
更兼以重兵猛将布防于此，并筑方城九门四瓮千寻百尺，掘黄泉成忘川鹅毛不浮。十二道天罗，三十六重地网，重重布防以重阴司之威。
不过即便如此，在接下来的近千年中，西南蛮也从未放弃过夺回此地的念头。
单就是我自己知道的，就有不下六次大战，双方彼此拉锯惨烈异常。
有两次蛮族勇士甚至杀进了阎罗殿，又重新竖起了往生柱，但却旋即又被推倒，那场面当真是血流成河积骨如山。
待到宋元之后，西南蛮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再也无力发动大战，酆都城的局面这才算稳定下来。”
毛晓寒道——“所以说，其实这里原本是人家西南蛮的总舵，后来却又变成了汉人的阴司区域总部？听起来怎么有点像耶路撒热的意思。”
“天底下的事情都差不多吧！”冯习宦叹道——
“无非是大家在一口锅里抢肉，你多一口我就少一口。你吃肉的时候我盼着能分一口，我吃肉的时候骨头给了狗也不给你。”
“所以你担心眼下这档子事情另有隐情喽？”半夏若有所思。
原本她也觉得方弃神识被掳走这事儿很是莫名其妙。再听冯习宦这么一说，更觉得事情棘手，心中愈发焦虑。
冯习宦点点头——
“昨晚陆续有些线报过来，说是最近长江中上游一带西南蛮的遗族异动颇多。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元汐的神龙令上，倒不曾注意到他们。
现在这位女龙王消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把西南蛮给显了出来。如果我们所料不差，这一次巴人只怕是要有大动作。”
“难道他们又在打酆都的主意？”半夏惊道——
“眼下酆都城已经荒废多年，岂不是转眼就要被他们拿下？”
“可是西南蛮也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兴盛。此前的几次大战，人数最少的一次也得有上百名祭司和数万勇士，可眼下他们只怕连十个像样的祭司都找不出来。
再说酆都城虽然人去城空，但是天罗地网仍在，专能克制阴魂。忘川河水未干，魂魄入之即化。
巴人千百年来或许有无数未曾投胎的魂魄，但想要攻克酆都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到此处，半夏猛地想通了关窍，急的跺起脚来——
“坏了坏了，我知道他们干嘛要掳走方弃了！”
江水中，方弃沮丧懊恼外无奈。想要逃跑却没那个胆子，想要自爆却没那个本事，只觉得愤懑满胸不能自遏。
身旁的鱼群毫不理会他的情绪，忽左忽右的变幻着前进的方向，规避着江中的乱流与巨石。
偶尔有不知深浅的江中巨鱼，觊觎鱼群肥美，冒冒失失的冲了出来。被领头的几条寄魂鱼在身上一撞，瞬间便失去了神智，如枯木般斜着飘落江底。
“你们的那个老祖宗就是巫涂对不对？”
方弃瞪着眼睛问鱼妹子，换来的是鱼妹子樱唇轻启，然后……从他的神识上狠狠地咬下一块来。
在方弃的惨叫声中，鱼妹子轻轻的咀嚼着口中那团光华，轻声斥道——
“老祖宗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么？刚才这一口先去你一门法术。
要是你再没大没小，我和身边的兄弟一人一口，先咬掉你的七情六欲，再咬掉你的六识，最后再咬掉你这一世的记忆。
要是真的做到这一步，以后即便你回归本体，也只能做一个白痴了。”
方弃闻言，慌忙催动体内真元，一试之后叫苦不迭。果然有一门好不容易才练到纯熟的法术竟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这一下顿时心疼的要死，心说大爷我就会这么几个法术。你要是再咬上几口，我岂不是一身神功尽废。
好在鱼妹子也没有太多心思理他，因为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江中水族已经开始变得更加不安分起来。
不时有鱼鳖之属向着鱼阵窥探，有些胆子大甚至十余条凑在一起，一路尾行紧追不舍，几次跃跃欲试的要向方弃的位置冲来。
“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鱼妹子脸上杀气隐现，身周的江水一阵激荡，掀起乱流如刀。
“他们不是不知死活，而是贪图赏格！”这次轮到方弃哈哈大笑起来——
“公家人可不是好抓的，想我东岳大帝麾下干吏，竟然落入贼人手中，官府自然会天上地下的搜寻，我要是你……”
“我要是你的话，就先闭上那张惹人嫌的嘴！”
鱼妹子尾鳍一摆，一团也不知是破布头还是烂水草的东西就塞进了方弃的嘴里，把方主任堵得有口难言。
此时，天上风起云动、星隐月移。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这群寄魂鱼觉得天上的残月正在一点点的饱满起来，把越来越皎洁的月亮毫不吝惜的投入到江水之中。
略带浑浊的江水被月光一打，迅速变得清澈起来。无论江水礁石、又或是泥沙水草，全都不能阻挡月光分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百尺深的江水，就在大家的眼前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