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弃!”
半夏又惊又惧,纵身便要向空中的光茧扑去,却被乐正绫一把拉了回来。
有火光如匹练,从半夏身后荡起,带着一阵细微的噼啪之声,向着空中卷去。
“荡魔!”
乐正绫面沉似水,一手拉着半夏,另一只手掐着刀诀。牙关微咬,眸中有火光升腾。
按说凤凰一属的神鸟至炎至阳,正是鬼魅邪魔一类的妖物天生的克星。
可乐小姐在江上失了地利,却是处处吃瘪,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邪火。
眼见得这些个劳什子寄魂鱼都敢在自己面前动手抢人了,哪里还按捺得住。
这一刀却斩了一个空。
江中鱼儿万头齐低,那只大茧猛地向江中坠去,躲开了乐正绫势在必得的一刀。
巨茧下落,离水面还有数尺的时候,就有数条寄魂鱼高高跃起,将它顶向船闸的方向。
这几条鱼刚要跌回水中,又有数条再从水中接力跃出,将巨茧顶的越来越远。
一阵不易察觉的闷响从前方传来,船头处有游客大喊“开了开了开了……”。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乘的邮轮不知不觉间抬升了许多,此时巷道中的水位已经跟闸后水面持平。
眼前的那道大闸正在缓缓开启,透过那一丝门缝儿,已经能够看到后面宽阔无际的江面。
船下鱼群如炸,向着闸门蜂拥而去。
而包裹着方弃神识的那个大茧,正被簇拥在鱼群的最前方。
船上诸人心中暗叫不妙,心说若是巷道之中倒还好说,真要是到了大江上,上哪儿再去找这群鱼去。
余安沁再出擒龙手,冯习宦干脆隐去身形落入了江中,于波涛间踏鱼前行,向着方弃的神识狂奔而去。
一条条寄魂鱼从水中跃起,交错的身影织成一道道鱼墙。明知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却偏要用自己的身躯在两位龙族面前拦上一拦。
血肉纷飞中,数不清寄魂鱼支离破碎,化作了腥臭的绿水。
而冯习宦两口子的身形爪影却还是一点点的慢了下来。
终于,闸门开到了足够的宽度。
鱼群化作一股绿潮,从门缝处一拥而出,随即东奔西逃,绿光散落满江。
冯习宦和余安沁先后追了过去,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却又先后飞了回来。两人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难堪与沮丧。
“不好找了!”冯习宦把手一摊——
“这些鱼要是带着方主任的魂魄往上游走,几百条长江支流里随便找个地方一猫,就够咱们找到下一届世界杯的。
就算他们没逃远,这大坝前头蓄水太深,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少,所以……”
半夏被乐正绫搂在怀里,牙齿紧紧的扣住下唇,失神落魄的看着冯氏夫妇,浑身战栗不已。
“你们是龙啊!”她尖着嗓子喊了起来,指头险些要戳到余安沁的脸上——
“这江里的水族难道不应该都是你们的下属么?你们发号施令,他们敢不听么?
还是说你们早就预谋好了想算计方弃,其实你们跟什么西南蛮和巴人都是一伙的。”
这一下子余安沁的脸上真的有些挂不住了,面孔一板刚要发作,却被冯习宦肩膀一拱拦在了身后。
再看冯习宦一脸苦笑的冲着半夏拱拱手道。
“半夏姑娘您不要生气,不是我们两口子不尽力,实在是这年头龙族的号令早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使,况且我们两个还不是本地的龙族。
说句实在话您别见笑,眼下长江里的精怪,对待我们这些龙族,不过是看在祖上曾受我们节制的面上,言语间给我们存着三分体面罢了。
真要是撕破了脸皮,你当人家不敢聚齐一票人屠龙么?
你看我们两口子人前人后的排场,那是因为我们有钱,这跟我们是不是龙可没多大关系……”
不管他怎么解释,半夏只是冷笑摇头,说什么也不信.
冯习宦无奈的摇摇头,往江里瞅了两眼,随即伸手一招。
江水一阵翻腾,从江里腾空而起跳出一条人身而鱼头的鲟鱼怪来。他脚上带着塑胶蛙蹼,身上背着Northface的双肩背,一看就是正在赶路。
这位仁兄猛不丁的被人从水里揪了出来,也正一肚子的不乐意。
上的船来一张嘴刚要骂街,结果一看眼前站着两条半的龙和一只神鸟,叹了口气还是把火气憋回了肚里。
“几位尊贵的龙君,还有这位美丽的凤凰小姐。能在江上见到几位贵族真是荣幸,不知何事召唤在下?”
冯习宦笑道——
“好说好说,正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阁下,我想……”
还没等他说完,那鲟鱼精的脸就已经皱的苦瓜也似,脑袋卜愣来卜愣去,一脸的不乐意。
“我得去接孩子下课呀,这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啦,去晚了又得被老师唠叨。
你是不知道现在当老师的有多屌,我们孩子那校长可是马面鱼成精。不生气的时候脸就够长的啦,一生气下巴能砸自己脚面上……
刚才那一帮寄魂鱼你们也看见了吧,我操他们大爷的也不知是从哪来了这么多鬼玩意。河道里光交通管制就停了一个时辰,这刚放行就碰上了几位……
我我我,闸门一会儿就关,再开又得等半个小时,这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啊!”
冯习宦无奈的点点头——
“我出钱雇你还不行么,你跟孩子的校长说说。让他放了学把孩子留一会,最多一个晚上,我这边的事情也就忙的差不多了。”
鲟鱼精眼睛一下子圆睁——
“你让我把我家如花似玉的丫头托付给校长那个老禽兽?还一个晚上?我还不如托付给平底锅呢?”
“我给钱多,真的,你看我这一身手工定制的名牌,一看就是钱多人傻,帮我做一回够你忙一年的。”
“那你得给我这个数哈!”鲟鱼将信将疑的伸出了手臂,几个手指在冯习宦面前晃了晃。
“好,就这个数!”
冯习宦都懒得问这个数到底是几位数,笃定的点点头,伸手一指闸门外——
“刚才那群寄魂鱼抢走了我一位朋友的神魂,你去追上他们,伺机帮我们抢回来。”
鲟鱼精愣了半响,然后冷冷一笑冲他竖起中指——
“你让我一个人去追那么老多的寄魂鱼?还要帮你抢个人回来,有钱就屌啊?你丫咋不上天呢?”
转身便又跳下船,转眼间消失在江水中。
“你看你看。”冯习宦冲半夏苦笑,无奈的摊开手。
半夏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身子一软就从乐正绫的臂弯里滑落下来。
她想到这几年来方弃对自己的照顾与迁就,又想到连两条龙都没了办法,这一次方弃怕是在劫难逃。
虽然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可是悲伤还是像山一样压了下来。让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再也承受不住,顿时便放声大哭起来。
“别慌别慌!”乐正绫俯下身子轻拍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就看出了世家子弟的根基,身家之丰厚不是一般人可比。
她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一手撬开了方弃的牙关,另一只手将丹药拍入了方弃的口中。
丹药一入口,原本气若游丝的方主任触电似得从地上蹦了起来,直戳戳的又立在了甲板上。
半夏又惊又喜的跳了起来——
“方弃你没事了么,乐姐姐您用的什么丹药?居然能将他的神魂召回。”
乐正绫摇了摇头——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方弃的神魂还在那些寄魂鱼的手中,我给他吃的是一颗引魂丹。
这种丹药相传是当年陈抟老祖未得道时所炼,后来他发现丹方出了点岔子,于是只炼了为数不多的几炉,存世极少。
这一颗还是我从拍卖会上抢来的。说实话这种丹药收藏价值大于实用,唯一的效果只是让他的躯体与神魂之间维系一点远程的联系,使肉身不至于腐坏而已。”
“拍卖会啊?那很贵吧?”
“哎,咱们江湖儿女……”
“那我就谢谢乐姐姐喽,回北京请您喝茶!”半夏美不津儿的笑了起来,再看方弃更加欢喜——
“您看方弃他在冲我眨眼哎”
“是方弃的神魂在眨眼,他其实并没有看见你。
这种情况类似于远程桌面遥控,他肉身的反应来源于神魂的感应而非肉身的六感。
而且这种联系之能在五百里的范围内有效果,出了这个距离,方弃他随时都可能断片儿!”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您,好歹方弃现在还能站在我的眼前。
等一会儿他开口说话,咱们还能从中找点线索,说不定还能找出他现在的位置。”
话音刚落,一旁僵立的方弃便哇呀呀呀的怪叫起来,把半夏吓得远远跳开。
“大爷,鱼大爷,鱼祖宗,小的不该错了念头想要抓你们去换钱。求你们看在我尚未得手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呜哇哇哇哇……..”
方弃面无表情的站在甲板上,嘴里却一连串的吐出哀告求饶的言语。恰似一个自带功放的人形音箱,场面诡异得很。
乐正绫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联线成功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方主任倒是识时务…….”
她话还没说完,方弃就又嚷嚷了起来——
“你们抓我做什么,我跟你们说我一身都是病啊!
什么禽流感鱼流感黑死病白死病不黑不白瞎死病我身上可都带着呢,一群群的小病毒眼看就要把我吸干啦,正愁找不着下家呢。
你们可别咬我,咬我一口见血封喉,咬我两口能把你的胃都封上……
而且我这人还有挺大一缺点,就是特别的塞牙,你们说为了吃我费两盒牙签多不划算……
我们船上还有一个姓毛的胖子,那才是一身五花三层的好肉,要不我带你们去抓他?”
听到此处,半夏的脸色已经一阵青一阵白,毛晓寒呵呵一笑道——
“大爷我倒是不塞牙,就是有点糊嘴。”
“糊嘴不怕呀,蘸点蒜泥不就解腻了嘛!”方弃神一样的接上了嘴,显然正在跟寄魂鱼们卖力的解释——
“而且吃我的后果有多严重你们知道吗?我可是政府里的高级官员,到了东岳大帝面前都站着说话的。
他老人家很重视我这个后起之秀,平时有啥难解决的问题都愿意听听我的意见。”
“真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半夏,心想真没看出来啊,这小子居然这么受大帝的青睐。
“听他吹呢,拢共就有一回。他在年度合理化建议上提议,要禁止小商小贩在菜市口摆摊卖帽子,以免刺激到那一带的无头老鬼们。
大帝在他的那份建议上亲批了“可以试行”四个字,他美了大概有一个月。”
“那后来菜市口还有没有卖帽子的?”
“没了!”半夏摇摇头——
“不过那帮无头鬼碰上卖围巾和口罩的照样打。有时候碰上卖文胸的也打,非说人家是把两个口罩串起来嘲讽他们…...”
一旁,方弃再度喊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这黑咕隆咚的倒是给个亮儿啊。
我跟你们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惹谁都别惹我们北京爷们,信不信我一蛐蛐罐呼死你?
知道四九城有我多少兄弟么?只要我一声令下,愿意为我两肋插刀的汉子能让北京城的刀断货……”
半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侧过身来冲着乐正绫歉然道。
“乐姐姐!”
“怎么?”
“您那颗丹药要是从他嘴里再抠出来,还能卖的出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