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道逃回到老律堂中之时,兴奋的连胡子都抖了起来。
“我上回这么激动是因为有了孙子!”
他在殿中走来走去,时而赞叹,时而大笑。
“你知道那种明明手里有一个了不得的大招儿,却偏偏放不出来的感觉吗?你知道吗?”
冯老道抓住静眺的肩膀使劲儿摇晃。
静眺闭着眼睛胡乱摇头,心说你知道那种被人喷了一脸口水又躲不开的感觉吗?
冯老道痴痴笑笑的说道——
“自从我七十五年前学会了这招凤凰浴火,有那么一段时间天天晚上做梦。
总梦见自己被好几百个强敌团团围住,我心爱的侠女…们都以为我这次在劫难逃,各个花容失色。
岂料我冷冷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根凤凰羽毛,然后于刀光剑影中驾着一只凤凰腾空而起,那场景……啧啧。”
“可是那凤凰的羽毛又岂是容易寻到的?”说到此处,冯老道叹了口气。
“要不是偶然在你们白云观的秘库里发现这么一根,只怕这一个火系绝技就要被我带到棺材里去了。”
随即他放开了静眺,又一把抓住了孙仙梁。
“孙观主,眼下可不是吝惜的时候。
你要是还有凤凰羽毛,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与其便宜了陈七尺,还不如拿来让我过过天下无敌的瘾!”
“我有凤凰的腋毛你要不要?”孙仙梁肩膀上的伤口被他捏得生疼,没好气的将他一把推开。
“你当凤凰羽毛是什么?掸子上的鸡毛么?
当年观里的那位前辈骗凤凰说要给她抓虱子,趁她不注意才拔了一根下来。
结果被那只凤凰追杀了三个月,逃回到观里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是糊的。”
“况且你的底细我还不清楚么!”孙仙梁斜眼看着他。
“刚才那一击差不多把你掏空了吧?眼下你身上的法力还够烧一壶热水的不?”
“瞧你说的,至少还够煮一锅饺子。”冯老道鄙视的伸出了中指,转过身来怅然若失,忽的打开窗户冲着外面大喊。
“小方主任,方才我出场那段你拍的怎么样?你冯爷爷难得上一回镜,可千万记得要把我剪接的帅些。”
“简直帅得掉渣儿啊!”方弃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来,冲着老道士伸出了大拇哥。
“就刚才,我把您大发神威的那一段视频单独传上了网。不过一刻钟点击率已经破十万,底下留言的都说您老刚猛无俦威武霸气。”
“哦,快拿给我看看!”冯老道喜不自胜,口中还在谦逊。
“大家过奖了哇,眼下我可比不了年轻的时候,孜然撒的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匀了。”。
方弃抛进来一个小型的流光镜。老道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镜面上那个宛如火神降世般的形象顿时让他激动的眉飞色舞。
“哎呀,怎么也没人提醒我收腹呢?”看完了自己大展神威的模样,冯老道却依然有些不满。
他摸着凸起的肚腩,想着现如今的小女侠们也不知道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身材敦实的长者,心中遗憾横生。
殿内没人有功夫搭理他。
一身是伤的孙仙梁,眼下正拿着一颗药丸犹豫着要不要吞下去。
这些日子他一副滥用药物的做派,吃药从不看说明书。
许许多多的药性在体内冲突,种种隐患只是被他暂时压制住而已,连他自己都已经拿不准自己这副身体还经不经得起下一颗丹药的折腾。
申小猎正在给林洛裹伤,伤口处抹了不少的药,又裹了厚厚的几层,可依然有鲜血不时的渗出来。
陈七尺那一击虽然并未击中要害,但其中力道却迟迟不能消除,还在不断地伤损着林洛的肌体。
静眺脱离了冯老道的魔掌,此时正在跟那把有史以来最轻的飞剑的较劲。
他手中剑诀捏的如同蝴蝶穿花,那飞剑懒洋洋的躺在地上不时的哆嗦两下算是对他有个交待。
张浩看了看众人,心想必须要给大家再争取些时间。
他从角落里振衣而起,轻声道——“众位都已经大展神威,接下来请看看在下的雕虫小技”
半夏瞬间切了一个远镜头过来,只见张浩微微一笑,手臂缓缓抬起,遥遥指向前院妖怪聚集的方向。
一片漆黑的羽毛从张浩的翅膀上飘然而落,还未坠地就噗的燃起了一团火光。
火光之中,张浩默默诵念,语速极慢,平淡却不容置疑。
“疑…心…起”
羽随音坠,片片而落,羽根处犹自带血,在空中不断爆燃,将大殿中映的忽明忽暗。
张浩脸上痛楚之色大作,声音却依旧宁静而纯粹。
“嫌...隙…生”
“言...语…争”
“刀…兵…动”
张浩的声音渐渐的归于寂静,他脸色苍白、半边翅膀的羽毛全都凋落,露出了下面鲜血淋漓的肉翅,看起来既凄惨又可笑。
可在场诸人却无人笑的出声,因为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渐渐的蔓延开来。
它越过殿堂、穿过窗棂、正向着前院伸展而去。这股力量既弱小又危险,弱到仅能拨动蝴蝶的翅膀,险到让人心生惊悸。
窝风桥头,眼前的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街头烧烤的味道,重伤未死的妖怪们大声哀嚎。
陈七尺脸色铁青,所有的妖怪全都默不作声,心中各有盘算。
一棵小树被大火烧成了焦炭,冷风吹过,残存的数点火星顿时明亮了起来。突然又一阵爆响,炸开了一团青烟与炭灰。
热炭灰随风而起,正落在了一只雄性山鬼的脸上,一下子就迷了他的眼。
这小妖眼睛吃痛,眼泪直流,他双手在眼睛上胡乱的揉着,一不小心胳膊肘就撞到了秋字部处暑的鼻梁。
处暑大怒,不假思索的飞起一脚,将这只山鬼踢了一个跟头,口中骂道“屁用没有,只会添乱的废物!”
山鬼倒地翻滚,正好经过一处明火,身上三寸多长的金色毛发顿时被点燃。
他一边惨叫一边打滚,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火苗压灭,身上却已经被烧的白一块黑一块。
这只山鬼素来以自己的一身金毛为荣,平时悉心打理爱若性命。
此刻他双眼强睁眼泪直流,半为毁容半为迷眼。
一低头却又刚好看见地上躺着的几具焦尸,看特征正是与自己一同出山的两个好友。惊怒悲痛之下,脑子一热,几句话脱口而出。
“我们这些小妖屁用都没有,处暑前辈感情倒是能当个屁用。
方才大火肆虐之时,您怎么不放个屁把那老道士从天上崩下来?
莫非是你们这些老人早有计较,要把我们这些新人当炮灰,用我们的性命来消耗白云观的实力么?”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就是一个激灵,心想自己说这些干嘛?
陈七尺手段何等狠辣,方才这段话有离间生事之嫌,他须不能轻饶了自己。
一时间心中悔恨大作,煎熬不已。
原本以二十四节气为首的大妖们道行就相对更深厚些,再加上他们出道更早对敌经验丰富,因此方才的几轮突袭之中折损并不严重。
场中丢下的百具左右尸首之中,绝大多数都是那些新近加入组织的青壮派。
这一场景落在小妖们的眼中,却成了大妖们刻意保存实力的铁证,心中不免狐疑渐生悲愤莫名。
妖群之中一阵骚动,新老两派各自戒备,纷纷向自己人靠拢,渐渐的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团。
此前两拨妖怪之间也有许多口角打斗,彼此架了不少梁子。一些妖怪担心仇家要借势报复,心中已经开始暗自提防。
陈七尺心头大怒,厉声喝道——“什么新人老人,我陈七尺用人向来只看才干不分新旧。
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就给你压多大的担子,你就能享受多大的福利。
我们若是把新人当炮灰,为何刚才冲在最前头的都是老人?”
这话听在一干新人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们低头黯然,心道果然在陈大当家的潜意识里,他自己跟那些老人才称得上“我们”,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妖只能算是外人。
那只山鬼见双方剑拔弩张,也正心中惴惴。
此时为了撇清,慌忙一指处暑道——“陈大当家恕罪,我并无挑拨之意,实在是处暑他欺人太甚。”
处暑被他方才那一肘子打的涕泪交流,此时听他如是说,又见陈七尺正冷冷的看向自己,心中又惧又怒。
他双眼一睁,恶狠狠的盯着那山鬼道——“明明是你丫的动手在先,再他妈瞎咧咧信不信我撕巴了你!”
处暑是一只草原金雕修炼成形,这一物种天生一双犀利的鹰眼,寻常的小动物被它们看上一眼就筋骨酸软。
而处暑得道之后,这一天赋异能更是被修炼的上了好几个台阶。
他这含恨一瞪,无意识的就用上了这一本领。就见那山鬼闷哼一声,胸前飚出两股血箭,顿时倒地不起。
妖群大乱,小妖们只当老人们要借此发难,几个脾气暴躁的登时就祭出了法术,二话不说就向处暑丢去。
处暑慌忙闪避,他自己躲了过去,却殃及了身后的同伴躺枪。
战端一开,瞬间便蔓延的不可收拾,将六七成的妖怪的都卷了进去。一时间白云观的前院中法术乱飞、剑气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