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敢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那咱们就翻脸!”
方弃拿起手机就是一声吼。
“哎,方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想跟您谈笔生意嘛。”
陆仁嘉听上去还挺委屈——“您身上的那个行止符可还能回收呢?方主任您卖不卖啊,我出高价……”
现在只要有人跟方弃说起这件事,他就跟裹着一身蜜糖在蚂蚁窝里打了个滚儿一样,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不舒泰。
一听陆仁嘉说的还是这个,他马上就要挂电话,谁料手机却被半夏劈手夺了过去。
“高价?能有多高啊?”半夏笑着问道。
陆仁嘉在那边说了一个数,半夏大吃了一惊“这么高呐!”
方弃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心想有这么询价的么?这丫头明显是平时网购得太多,讨价还价的技能点都快被她洗光了。
“我卖行止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行情!”
方弃又把手机抢了回来,理直气壮的喊着。“这个价码你至少还得往上翻一倍!”
谁料陆仁嘉居然干净利索的说道“那好,成交!”
方弃心中那个懊恼啊,心知必然被陆仁嘉占了大便宜。
可是话已出口,也只好认账,好在这个数目也不算小,堪堪能够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
“那改日你到我这边来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弃刚说罢,谁料门外和手机里同时响起了老陆的声音。
“何必改日呢,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半天。”陆仁嘉笑呵呵的说道。
老陆一家世世代代在玉渊潭居住,地头上熟稔无比,人面极广。
除了守着自己家里的老宅吃点房租之外,时不时的也做点拼缝儿的买卖。眼下的这桩生意,就是受人所托特意找上了门来。
“买家急等这张符用,所以即使您再翻一倍的价钱,估计他也能接受。不过我就不好做人了,人家必然会怀疑我在里头狠狠地吃了一笔回扣。”
陆仁嘉生怕方弃心中起了芥蒂,一进屋就赶紧解释。
方弃看着他那满地的肝肠肺腑就头疼,赶紧叮嘱半夏拿个大盆来,把陆先生搁盆里放着。
陆仁嘉不住声的称谢,说自己到别人家做客最讨厌的就是“请上座”这句话,自己这个半截身子就喜欢在盆里蹲着。
方弃说哪里哪里,我只是昨天刚拖过地而已。
半夏又去重新开了一遍门,把老陆夹在门缝里的一截肠子拎了过来扔在盆里。
再看那个盆,内容实在太丰富了,搁点辣椒就是一份毛血旺。
按照老陆的说法,行止符中所含法力属于纯阴,半夏本身也是纯阴之体。所以这种符一旦贴到她身上就会随之化开,根本无法分离,除了找医馆消除掉之外再无他途。
倒是方弃身上的这一个,符中法力与方主任身上的纯阳之气犹自冲突不已,只要小心一点应当能够完整的提取出来。”
“那就赶紧的吧,弄完了我们还要休息。”方弃示意老陆马上开工。
老陆却看了半夏一眼,略带尴尬的说道“半夏姑娘您是不是回避一下?”
半夏心想这里头难道还有些超限的镜头,却也不好多问。于是跟方弃说道“我到外面走走”,推门就躲了出去。
半夏这一走,陆仁嘉马上出溜到了方弃的面前,伸手就去解方弃的腰带,口中急急的念叨着“快、快、快让我看看”
方弃大羞,伸手护住要害,怒喝道“你做什么?”
“找行止符啊!”陆仁嘉愕然。
“不在这里么?难不成传言有虚?”
说罢他转到了方弃身后,伸手又去扒裤子,口中嘟囔道——“那一定是在此处了,想不到方主任小小年纪也爱这个道道儿。”
“我道你个头!”方弃一个回旋踢,陆仁嘉连人带盆就飞了出去,糊在墙上神似一幅毕加索的油画。
“那行止符在胸口上!”方弃一怒扯开了病号服的上衣。
利字当头,老陆倒也不生气,麻利的从墙上出溜下来。
他杵在方弃身前,用放大镜细细观瞧。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来,倒了少许在自己手上。在方弃胸前细细涂抹,直把方弃摸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药水开始发生效力,在白云观中曾经出现过的掌印又浮了出来。
半盏茶的功夫后这个掌印开始扭曲变化,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令牌形状,上面描绘着繁复的线条和精细的纹路。
“果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啊”老陆啧啧赞叹,催动法力就要把这枚符逼出来。
他这一逼可不要紧,方弃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熨了一记似得,感觉那处皮肤和肌肉都要融化开来,登时就痛的喊出了声。
“疼疼疼疼疼……疼啊!”方弃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凉气——“你慢一点。”
“慢一点我就弄不出来啦。”看样子陆仁嘉也并不常干这个,明显有些手忙脚乱。
“可是真的很疼啊!”方弃哀号道。
“早知道这个钱这么难挣,我绝对不让你碰我。”
“你再忍忍,这种外财哪有那么好赚的!”
陆仁嘉急的满头汗,索性把外衣一脱,又拿出个瓶子来。
“这个油膏能够镇痛,我给你抹上点试试看。”
油膏果然有些用处,抹上之后胸前一片清凉。陆仁嘉再次催动法力时,疼痛的感觉倒也不像之前那么难捱。
方弃皱着眉头道。“眼下倒是不怎么疼了,只不过又麻又痒又酸又胀的,感觉可也古怪的很。”
“这油膏的功效就是如此,不用大惊小怪!”陆仁嘉头也不抬,只顾埋头发功。
终于,方弃胸前的光芒越来越亮,那枚令牌状的符篆越来越清晰,就像浮在方弃的皮肤上一样。
陆仁嘉心中大喜,知道大功将成,他口中兴奋的大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叮”的一声轻响,行止符已经从方弃身上飘了出来,明明暗暗的漂浮在空气之中。
陆仁嘉一把将符篆抓在手中,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畅快的大笑起来。
方弃胸前那种酸麻痒胀的感觉消失不见,身上也是一阵轻松。
正在此时,方弃忽然隐约听到蜗居的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心里一紧,以为给自己下行止符的人已经把眼线布到了家门口,当即就大喊一声“门后是谁?”
事实证明,门后是谁其实不重要,这种节骨眼上门后有外人就要了命。
门打开了,方弃眼前一黑,门后站的除了半夏之外居然还有申小猎。
眼下这种情景,陆仁嘉穿着个小背心站在方弃面前,额头潮红未退,身上大汗淋漓,脸上的神情是欢悦与疲惫相交织。
而方弃干脆光着膀子,同样一身都是汗。最难看的是他的裤腰,刚才被老陆拽的乱七八糟的,眼下怎么看都像是慌乱之中刚提上裤子。
“小猎,你什么时候来的?”方弃欲哭无泪,动了动嘴唇,嘴里问出这么一句来。
“来一会了。”申小猎脸上也是好不忸怩。
“就刚才你喊疼的时候来的。”
猛然间方弃看见了一边憋着坏笑的某人,登时气急败坏。
“半夏,你丫绝对是故意的”。
京师城地安门外,什刹海旁,有一座敕建火德真君庙,老京师人俗称火神庙。
这座庙年头极为久远,渊源几可追溯到唐贞观年间,不过其兴盛却是在元顺帝在位之时。
待到了明朝万历年间时,紫禁城内的皇极殿、乾清宫和哕鸾殿在很短的时间之内相继失火焚毁。
这使得京师城内人心惶惶,都说是火德星君缺位,京师城的风水已经镇不住了城中火魅。
待到了天启年间,更是遇到了那场着名的王恭厂大爆炸。
那场大爆炸给京师人留下了极其深刻而惨痛的印象。
后世史学家们对于这一事件做出各种猜测,什么地震说、火药爆炸说、外星飞船说和反物质说种种不一而足,至今未有定论。
但是毫无疑问,从那之后,火神庙香火大盛,就此步入了它的鼎盛时期。
屡受内廷封赏,规格日见拔高,逐渐成为了京师道教之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在某些年代,甚至隐隐有了与白云观分庭抗礼的势头。
火神庙的红墙外,陈七尺的马车已经在此处等了很久。驾车的两匹马扑哧哧打着响鼻,显然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火祖殿之中,一个赤面黑须的道长正在向陈七尺讲解殿顶处的漆金八角蟠龙藻井。
他袍服蔚然,气度不凡,正是这一代火神庙的当家人冯道长。
“故宫太和殿的那处龙凤角蝉云龙浑金蟠龙藻井是皇家气象,富丽堂皇更兼雄浑大气,我们火祖殿中的这一处那是远远不如。”
冯道人先是谦逊了一句,随后嘴角却又带出一分得色。“可要论起画工精细、雕工繁复来,此处的藻井倒也颇为可观。”
陈七尺微笑颌首,轻声赞道“美轮美奂,确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冯道人捻须而笑,带着陈七尺前前后后的转悠。从隆恩殿一直逛到了万岁景命阁,又从凡人所不能见的掖门处来在一方水亭,尽观不远处什刹海烟波。
两人在亭中坐下,道童端来两杯清茶后就躬身退去。
冯道人看着陈七尺微笑不语,心说道爷我给你当了这半天的导游,你总要拿些诚意出来了吧?须知我带的可不是无购物的纯玩团。
陈七尺也自微笑不语,心想昨日天上的那一剑何等显眼,只要你不是瞎子就应当看见,只要你不是个傻子就应当知晓我的来意。
谈判这种事情么,总是谁先出价谁落下风。
一壶明前龙井,开水续了又续,茶汤早已经寡淡到了极点,而两人的谈话却已经比这碗茶还要寡淡。
终于负责倒水的道童怒气冲冲的把开水壶扔在亭子边上。
“爸,不带这么支使人的,我作业还没做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