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义路的正下方,百多年前的御河古道,现在早就变成了阴间的一个夜市,生意很是红火。
当年出于拉动周边商业开发的目的,京师妖提辖们把总部的办公地址搬到了这边来,谁料想周边地价没拉起来,倒是把一堆申冤的专业户都给拉了过来。
这些人每天堵着总部的大门不停地哭诉,个个看上去都有冤深似海仇大如天。
这个举着牌子上写着斗大的冤字,那个席地而坐用粉笔在地上写着状子,这边捧着骨灰盒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边端着遗像喊着这可不能活了。
几年下来,举牌子的牌子越举越大,冤字越写越好,渐渐的有了王右军的风范;
写粉笔字的板书日见工整,引得一帮学校的老师天天跑来观摩;
捧骨灰盒的练就了把鼻涕和眼泪抹在别人身上而不被发觉的神功,游走于世间片尘不染;
端着遗像的天天喊着不能活了,却越活越是硬朗。
不过申冤这种事情说到底是个耐心活儿,不仅需要旷日持久坚持下去的毅力,更需要见缝插针的补充体力。
首要的就是要有一副好嗓子,要不然没声音,再好的戏也出不来。
正因为如此,有些小商贩就瞅准了商机发了财.
率先成功的是一家卖凉茶的摊子,摊主跟自己的本家兄弟闹翻了。
一气之下弃了祖上的品牌,跑到这里自立门户,挂出了“怕上火喝加多饱”的幌子。立时一炮打响,生意好得不得了。
有心人及时效仿,栗子味儿的老君牌九转丹紧接着也火了。
这种仙丹产自京西南的良乡,村民们一人一天能搓出两千多个,个个都有桂圆大小。
每袋仅售十元,价格便宜量又足。买三袋还能送一袋,吃完嘛病都不治,就是好吃又管饱。
此后哈尔滨的烤冷面、陕西的肉夹馍、武汉的热干面和宝岛的车轮饼纷纷在此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里逐渐成为了京师夜市美食聚集之处,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和囊中羞涩的北漂族。
现如今这里早已经寸土寸金,商贩们对于那些访民们的态度也来了个大转弯。
原来是满脸同情的凑上去——“大姐,你们真挺不容易的,来罐凉茶吧,我给您打个八折,喝了才有力气喊冤呐。”
现在是满脸不耐烦的撇着嘴——“大姐,我们也挺不容易的,你能不能往边上让让,挡着我做生意了!
买凉茶?五块钱一罐了您呐,您可别跟我还价啊,咱这是小本生意,让一分钱我就赔。”
于是当年的那些申冤的反倒被挤得立足不住,只能退到了街口以外。
妖提辖总部乐见此事,于是明里暗里对这里的商贩多有关照。这么多年来取缔了不少的夜市,唯独这里历经多次整顿巍然不倒。
这一天,炸臭豆腐的朱三哥正在摊子上埋头写着情书。
他偷偷的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对面的牛肉面西施,越看越觉得漂亮。心中就好像装了一部涡轮风扇发动机一样,跳动的那叫一个汹涌澎湃。
“牛肉妹我爱你,我是你对面炸臭豆腐的朱三哥。虽然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你,却已经在心里留住了你。我祖籍福陵山云栈洞,现居高老庄,家中有屋又有田……”
朱三哥在纸上笔走龙蛇,抬头一看心却凉了。
不知何时牛肉妹已经坐在了旁边奶茶摊子老板的腿上,这会子两人正在嬉笑,一看便是奸情热恋。
“又特么失恋了!”朱三哥愤愤的将情书揉成一团。暗叹道“爱情啊,你总是先天不足爱夭折”
他奋力的将纸团扔向远处,似乎要将自己晦气一并抛远,谁料却正看见那道从街口处飞驰而至的赫赫剑光。
来的正是孙仙梁,他由上而下突入此间,速度丝毫未减,身前剑光与此处的阴氛烟霾剧烈摩擦,腾起了一溜火光,远远望去就如同天降火龙一样,由北向南,激射而至。
孙仙梁心中明白,眼下已是白云观生死存亡的关头,若他能及时赶到天璇阵中,那么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敌人在他赶到之前便已经破阵,那可就万事皆休。
自从九师妹死后,他便懒拜三清;而自从得知郭静棠的死讯之后,他就再没有向历代祖师祈祷过。
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该向谁祷告,只是在心中疯狂的发着誓愿——
“天上地下一切有灵之物啊,你们谁能给我一时半刻的时间,我愿用我余生去换。”
他状若癫狂,浑不在意前面路上有谁,只是一味的御剑冲将过去。
剑光过处——
卖麻辣烫的摊子倒了锅也翻了,一锅红油来于地沟,又淌回了地沟,不知何日才能重回锅中。
一群卖野药的犀牛也被冲散了,他们正指着自己头上的独角跟顾客还价——“您要多少,我给您现切”。
话音未落,这群五大三粗的妖怪就被剑光扫飞。
某个惯于在此处碰瓷的老太太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撑起身来。她盯着身前一脸无辜的某个外地人,嘴里哆哆嗦嗦的问道“小伙子,你干嘛撞我,这下子我的腿怕是断了。”
剑光一闪,老太太尖叫一声,瞬间便闪到了三丈之外,小伙子倒是被卷上了天。
奶茶老板看见了那道剑光,被其中赫赫声威吓得魂飞魄散。他把牛肉妹往空中一抛,自己转身便跑。
牛肉妹在空中叫的哀哀切切好不可怜,朱三哥心说活该。
他端起刚炸好的一锅臭豆腐转身也要跑,谁知孙仙梁的剑光此时已经来到了近前。
剑锋过处,张三哥被狂风吹得滴溜乱转,手里的锅不知飞到了何处,伸开的双臂倒是刚好接住了掉下来的牛肉妹。
孙仙梁一路向前,数百米街道转眼到头,一头扎进了地下车库入口。
剑光几个盘旋,他便已经到了地下三层中央处最粗大的一个支撑柱之前。
一阵急促的咒语声过后,孙仙梁身形一闪,便在这个空间中失去了踪影。
而在阵法结界之中,孙仙梁已经开始发足狂奔。
这个结界乃是倒持七星之阵的最后枢纽,其中空间颇为广大且不能御剑飞行,孙仙梁一面跑一面给自己加油。
“孙仙梁你行的,你还能跑得更快些,白云观一定能闯过这一关!”
孙仙梁拖着自己老迈臃肿的身躯拼命奔跑着。
膝关节在重压之下不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不满的提醒着这个糟老头,这具身体早已经不适合如此强度的运动。
“可是我能指望谁呢?白云观又能指望谁呢?”孙仙梁心中酸楚,他用力摇头,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早些年孙仙梁来过这个阵中无数次,对这里了如指掌。
当年祖师爷为了保险起见,共在天璇阵中布下了五重禁制,只要有一重禁制仍在发挥作用,那么这个阵势便不能算破。
不多时便跑到了第一重禁制处,孙仙梁打眼儿这么一敲,心里一凉。
这重禁制果然已经荡然无存,而且看样子被破掉已经有一阵子了。
孙仙梁怒吼一声,将早年间苦修时打下的老底子都榨了出来,步法又又快了几分,向着结界的深处猛扑过去……
而就在大约一刻钟之前,夏字部的诸人已经站在了结界的深处。立夏眉头微蹙,看着眼前的禁制默然不语。
“头儿,我的大姐啊,您还等什么呐”芒种急的一叠声的催促她。
“老大说得明明白白,只要咱们破了这眼前的第四道禁制,咱们夏字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赶紧的吧大姐,刚才外围的兄弟传讯说先前所下的行止符已经被发现,白云观的老道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
“你再让我琢磨片刻”立夏右手的中食二指不断屈伸,快速的计算着阵法的方位和角度,心里的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啊!”立夏松开手指,轻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