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仙梁这么一走,殿中只剩下方弃、半夏和静眺三个。
静眺鼻青眼肿、方弃臊眉耷眼、半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三人面面相觑,各生厌憎。
良久后,静眺涩然开口道“半夏你不要再跟方主任过不去了,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方弃和半夏齐齐哦了一声,没想到静眺此时还会为方弃说话。
静眺捂着肿胀的左脸,口气却是异常笃定。
“方主任位不高、名不显、貌不惊人、才不出众,手里只有丁点儿大的权利,也就是帮人办个暂住证的能耐。
请他办事儿的话,最多五百块钱超市购物卡就能搞定。想要算计他更是容易得很,把美人计用在他身上实在是糟践了。”
半夏听了将信将疑,方弃在一边却是连连点头,心中暗想好你静眺狗眼看人低。
老子受人所托办事,就从来就没收过一千以下的购物卡,要不看在你是替我说话的份儿上,今天就让你左右脸重新对称起来。
此时,在禁制的冲刷之下,半夏肩膀上的行止符开始隐去,那种刺痛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麻痒。
半夏不耐的将手按在了肩膀上,上下打量了方弃两眼,觉得静眺所言颇为有理,于是气哼哼的把头扭向一边。
这一扭就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份地契,她眼前闪出了那只袋鼠女妖的形象。心中灵光一现,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妖时曾被她在肩膀上推过一把。
方弃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份地契,略一思索,立时也恍然大悟。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对我们的渗透真是无处不在!”方弃咬牙切齿道。
“那小袋鼠在我胸口上嘬的这一口,竟然是这种算计。我以为自己献出的是爱的灵魂,谁知人家算计的从来都是我的肉体。
这事儿决不能就此罢休,就算我丢得起这个面子,咱们堂堂阴司机构也丢不起这个面子。”
半夏嗤笑一声道——
“那你能怎么办,挺着胸脯到鉴证科去验唇纹?鉴证科的几个大姐嘴巴可大,你还怕这事儿传得不够开么?”
方弃被堵得无话可说,这一番郁闷真是恨天无柄恨地无环左思右想不得发泄,也只好哼哼唧唧的岔开了话题。
“也不知孙观主御剑去了哪里,但愿他能够扫灭强敌,护住你们观中的法阵。”
静眺听他提起师父,想起了自己跟师父十余年恩义今日翻脸,眼圈又是一红,口中嘟囔道
“他还能去哪里,天璇阵就在栋城区的征义路北口那边。”
方弃听到栋城区三个字,心中就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是老子的辖区就好,栋城区的同事们我为你们祈祷。可是随着后面的地名一入耳,他登时就跳了起来。
“征义路北口么?特么的麻烦又来了!”方弃急的在原地直跳脚。
“征义路北口怎么啦?”半夏愕然。
“前些年市里把绝大部分审批权都下放到了区里,所以你们这些新来的都没去过那边。”方弃愁眉苦脸的说道。
“征义路二十号在阳间是京兆尹所在地;在阴间便是东岳庙的一级派出机构,也是咱们京师妖提辖的总部。
孙观主可是咱们熙城区的人口,他要是跑到那边跟别人动起手来,咱们俩无论如何逃不了干系……”
此时此刻,孙仙梁正驾驭着飞剑向着征义路狂奔。
他的这把佩剑乃是历代白云观观主所传,上面多有前辈高人法力加持,本身遁速就极快。此时被孙仙梁全力催动,更是快的如同天外流星一般。
从白云观到征义路总共五六公里的路途转眼即至,所过之处超速警报响成一片,七八个交管人员已经御剑缀了上来。
孙仙梁压根儿就没往自己身后看过一眼,他双目赤红好似要喷出火来,头上白发迎着狂风犹自根根竖起,显然已经是狂怒暴躁到了极点。
眼看着前方已经到了征义路的路口,他丹田气海之中一较这个狠劲儿,飞剑的速度登时又快了几分,斜刺里冲着路面猛撞过去。
刹那间,孙仙梁一人一剑已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撞在了路面上。
没有轰然巨响,也没有骨断筋折。
那路面变得像是泳池中的水面一样,以孙仙梁的落点为中心荡起层层涟漪。一圈圈的向四周散开,转眼间就将孙仙梁吞了进去。
阳世间历经百多年的沧桑,除了那些研究京师变迁的少数学者,绝大多数世人早就不知道征义路这段路面之下埋藏着什么。
即便是生活在此处的老土着,他们或许听自家的长辈提起过只鳞片爪,却也未必详知。
其实,这里原本不是路,是一条从北向南流的河。
六百年前,明代初年,永乐帝把紫禁城修好之后,某一天傍晚游兴大发,跑到城墙上遛弯儿。
可打眼往远处这么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立马让手下把京城的总工兼施工总指挥姚广孝叫来臭骂一顿。
朱棣说我把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你没跟你要回扣吧?你瞧瞧你修的这是个什么玩艺儿,你对得起朕吗?你要还这么干,以后我再有工程可要改招标了啊。
姚广孝也郁闷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傲娇,口口声声说万岁爷您这样的甲方太难伺候。
京城的设计建造和施工这是多么大的工程?为臣我为了把京城建成历史文化名城费了多大心血?
女人家一个月才流一次血,为臣为了这京城就差天天吐血了。您看看,光城门洞我就修了内九外七总共一十六个…….
朱棣这个气啊,我早想跟你说说这事儿了。
我说爱卿你修那么多门洞儿干嘛,砖料不够你跟朕说嘛,非得在好好的城墙上掏窟窿啊?
姚广孝很委屈,心说万岁爷您可不知道后辈的那些个败家子儿有多能拆。就这,再过上六百年,这些个城门也剩不下几个。
不过他哪能泄露这些天机呢?所以只好跪在地上接连叹气,嘴里嘟嘟囔囔的说“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听完这话朱棣直拍大腿,爱卿你算明白过来了,问题就出在这些个沟渠上。
说罢他拉着姚广孝往远处这么一看,姚广孝登时也是一惊。
为什么呢?姚广孝发现那会儿的紫禁城护城河和皇宫里的金水河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这两条河会合之后、出皇城经后海直奔通州的通惠河故道。而通惠河呢,又是京杭大运河的北端。
换句话说,由于水系相通,要是南方某个蕃王心怀不轨,他完全能把战舰一直开到紫禁城下。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姚广孝在后续的工程中将这两条河流强行改道。
他沿着皇城根儿新开辟了一条笔直向南的河道,最后让河水穿过正阳门东水关进入南护城河。
因为这条河道中的河水曾流经皇宫,因此也被河边的居民们称为御河。
到了清朝末年,中华国运衰微,满清政府早就无力再疏浚河道,于是御河渐渐淤塞干涸,成为了两岸居民扔垃圾的一条臭沟。
后来河西岸划给各国洋鬼子建立了东交民巷使馆区,又建起了当时政要公使们纷纷下榻的六国饭店。
为了维护高档社区的形象,1901年使馆界便拆除了南御河桥,又把河床加盖改为暗沟,变成了六国饭店的停车场。
因日本公使馆坐落其间,这里一度还叫过明治路。
抗战胜利之后,这里就改名叫做了征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