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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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皮埃尔已住在罗斯托夫家,他接到费多尔公爵来信,说彼得堡有个协会将讨论重要问题,要他去参加,因为皮埃尔是这个协会的主要创办人之一。
娜塔莎一向阅读丈夫所有的信件,也读了这封信。尽管丈夫出门使她难受,她还是主动劝他去彼得堡。丈夫所从事的脑力劳动她虽然一窍不通,但她还是很重视,唯恐妨碍丈夫的工作。皮埃尔读完信,用胆怯和询问的目光瞧了娜塔莎一眼,娜塔莎答应他去,但要他定下归期。娜塔莎给了他四星期假。
皮埃尔已超假两个星期,娜塔莎一直处于提心吊胆、忧郁烦躁的状态中。
杰尼索夫现在已是一位退役将军,对现状不满,正好这时来到他们家。他看到娜塔莎,就像看到一幅一度心爱的人的不像的画像,感到惊讶和感慨。忧郁无神的目光、答非所问的言谈、关于孩子的谈话,这就是他在原来的天仙身上见到和听到的一切。
这段时间娜塔莎一直忧心忡忡,烦躁不安。母亲、哥哥、玛丽雅伯爵夫人都安慰她,竭力替皮埃尔的迟迟不归寻找原因,为他辩护,但反而使她更加烦躁。
“都是胡说,都是废话,”娜塔莎说,“他的胡思乱想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些团体都愚蠢透顶。”她说到他所从事的活动,而原来她却认为这种活动是极其重要的。她到育儿室去喂她的独子彼嘉。
她抱起三个月的小东西,感到他的小嘴在吮吸,小鼻子在呼哧,她获得的安慰超过任何人的劝解。这个小东西仿佛在说:“你生气了,你妒忌了,你要向他算账,你又怕了,可我就是他,我就是他……”她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在这烦躁不安的两星期里,娜塔莎常常跑到孩子那里去寻求安慰,不断摆弄他,结果奶喂多了,孩子病了。孩子一病,她惊慌失措,但又愿意这样。因为一照顾孩子,就可以分心,不再那么替丈夫担忧。
那天,娜塔莎正在给孩子喂奶,门口传来皮埃尔的雪橇声。保姆知道怎样使女主人高兴,就满面笑容,悄悄地快步走进来。
“他回来了?”娜塔莎连忙低声问,身子不敢动弹,唯恐吵醒刚睡着的孩子。
“回来了,太太。”保姆低声说。
血涌上娜塔莎的脸,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但她不能奔出去迎接,婴儿又睁开眼睛看了一下。“你在这儿。”他仿佛这么说,接着又懒洋洋地咂起嘴来。
娜塔莎轻轻地抽出奶头,把婴儿摇了摇交给保姆,快步向门口走去。但她在门口站住,仿佛由于太高兴而匆忙地放下孩子有点儿内疚。她又回顾了一下。保姆正抬起臂肘,把婴儿放到小床上去。
“您去吧,去吧,太太,您放心好了!”保姆含笑低声说,主仆之间的关系显然很融洽。
娜塔莎轻快地跑进前厅。
杰尼索夫衔着烟斗从书房来到大厅,这时他才第一次认出娜塔莎的本来面目。她又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他回来了!”她一边跑,一边说。杰尼索夫并不怎么喜欢皮埃尔,但这时他也因皮埃尔回来而感到高兴。娜塔莎一跑进前厅,就看见一个穿皮大衣的体格魁伟的人正在解下围巾。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她自言自语,跑过去拥抱他,把他的头贴到自己胸前,然后又把他推开,瞧了瞧他那结着霜花的红润快乐的脸。“对,是他,真高兴,真快乐……”
娜塔莎突然想起等待他两个星期的苦恼,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她眉头一皱,就向皮埃尔尽情发泄心中的怒气。
“哼,你倒好!你很得意,很开心……可我呢?你至少也得疼疼孩子啊。我自己喂奶,可是我的奶坏了。彼嘉差点儿死掉。你倒开心,是啊,你很开心。”
皮埃尔觉得自己没有错,因为他不可能提前回来。他知道她这样发脾气是不对的,知道过两分钟就会烟消云散,但主要是他心里觉得很高兴,很得意。他想笑,又不敢笑,就装出一副怯生生的可怜相,低下头。
“我没有办法早回来,真的!彼嘉怎么样?”
“现在没什么,我们走吧。你真不害臊!你真不知道你不在我有多难受。”
“你身体好吗?”
“走吧,走吧!”她说,没有放开他的手。他们一起走到屋里。
尼古拉夫妇来找皮埃尔,皮埃尔正在育儿室,用他巨大的右手托着刚睡醒的儿子逗着玩。孩子没有长牙的宽脸上浮起愉快的微笑。风暴已经过去,娜塔莎含情脉脉地望着丈夫和儿子,脸上焕发出快乐明朗的光辉。
“你同费多尔公爵都谈好了吗?”娜塔莎问。
“是的,谈得很好。”
“你看,他抬起头来了。哦,他可把我吓坏了!”
“你看见公爵夫人没有?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是啊,你可以想象……”
这时,尼古拉伯爵夫妇走进来。皮埃尔没有放下孩子,俯身吻了吻他们,回答他们的问题。不过,尽管有许多趣事要谈,那戴着睡帽、摇晃着脑袋的婴儿显然吸引了皮埃尔的全部注意。
“多么可爱!”玛丽雅伯爵夫人望着孩子说,同时逗着他玩。“尼古拉,我真不懂,”她对丈夫说,“你怎么不懂得这小宝贝有多可爱。”
“我不懂,我看不出来,”尼古拉说,冷冷地瞧着婴儿,“一块肉罢了。我们走吧,皮埃尔。”
“其实他是个慈祥的父亲,”玛丽雅伯爵夫人替丈夫辩解说,“但要等孩子满一周岁……”
“皮埃尔可是很会带孩子,”娜塔莎说,“他说,他的手生来就是为了抱孩子的。你们瞧。”
“不,不就是为了抱孩子。”皮埃尔忽然笑着说,抱起孩子,把他交给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