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又一艘快船靠近赖明峰乘坐的水师一号师船。快艇上走下一水兵,呈上一封义律写的亲笔信函,上书:
如果贵国半小时后再不撤销对英国人的食品后勤封控措施,我军将立即击沉九龙中国水师。
赖明峰见信后气得满脸通红,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保持冷静对一位指挥官的重要性。他知道,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立即传令下去,要各师船做好一级战斗准备。
果然,半小时过后,英军五艘战船一起发炮,炮弹向一号师船倾斜而下。早于炮手就位的大鹏水师船立马装弹反击。
赖明峰走到前帆的指挥位置,从怀里掏出了他心爱的望远镜向敌方望去,但见几首战船在巡洋舰“窝拉凝号”的带领下,所有炮口都恶狠狠地吐出了火苗。赖明峰知道,无论是战船的吨位还是炮弹的威力,我军都远远落后于敌军。以山海为师,善于利用好天时地利,和灵活的战术是我大清水师取胜的唯一办法。
他立即让旗兵欧仕乾向其他战船发号司令:主动示弱,向九龙炮台方向退却,适时向一号师船靠拢。
“欧仕乾,给二、三号师船发信号,向我船靠拢!“二号船和三号船正向一号船靠拢。
英船中的打头阵者也正向师船驶近…
赖恩爵再下令,命三艘师船急扯帆转舵,面向英船。号船居中减速,三号船加前行,很快成一个“凹”字阵势,等着莽撞而来的打头阵英船。
当领头的双桅英船发现自己已进人师船的“口袋”时,张皇失措地从各个方向对三艘师船乱开炮。三艘师船也从三个方向对英船放炮还击。
双方交战,炮声隆隆,火光闪闪……·
转瞬之间,朗朗蓝天上阴云升腾,一道耀眼的电光从云团中闪出,紧接着是一声轰天欲裂的雷响。因迅雷不及掩耳,人人都觉得电之所击,就在自己身边,雷之所轰,就在自己头顶。
与电闪雷鸣同时发生的,是惊悚的自问:“我还活着吗?”那种死亡恐惧,远超过战火炮声。
如果说雷电带来的恐惧是一阵阵的话,那么,风浪带来的恐惧则是不间断的。那风,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强劲,船帆被鼓得满满,船像脱缰的野马般疯狂飞奔。那浪,却又拦着去路,顶着,推着,拖着,激起劈头盖脑的巨浪。那雨,虽不密集,但却粗粒,打在脸上,阵阵刺痛。
师船上的兵丁都蒙了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赖恩爵生长在海边,人水师后又在海上漂了二十多年,这样突如其来的险风恶浪,也极为罕见。他定了定神,直着喉咙高喊:“松主帆!“
牵扯着主帆的绳索放松了,鼓得满满的大帆不再兜风,而是悬在桅杆上,任狂风畅顺地从两面刮过,发出“啪啪”之帆不兜风,船就不再狂奔,像是野马给勒住了缰绳。因为风还在狂刮,浪还在猛打,船还在乱晃,桅杆还在嘎嘎作响,恐怖感尚未少减。
李千总来到参将身边,脚虽站不稳,但还能强压惊慌,以沉稳之声问:“参将大人,是否该落下主帆?”
赖明峰思虑了一会说:“再看片刻吧,这种风浪,来得快,去得也也。告诉们准备好,风一过,立即开炮。”
千总领命而去,踉踉跄跄到各个炮位去,传达参将的指令。
果然如参将所言,险风恶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千总刚把参将的指令向各炮位转达完,风已停息,浪已平静,天不阴霾,海不阴森,刚才的风急浪高,好像根本没发生过。
交战双方都似是做了一场噩梦。此刻噩梦过去了,是沉溺梦境,庆幸逃过一劫呢,还是各就各位,抓紧机会,抢先向对方发动袭击?那就要看谁先从噩梦中醒来了。
因赖参将判断准确,李千总传令及时,水师兵丁很快回过神来,抢占了先机,向英船发动了新的一轮炮击,让敌人时措手不及,暂时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乱了一阵之后,他们也回过神来了,也以猛烈的火力向师船还击,想扭转被动局面。
英船大炮多,射程远,火力猛,既有球型弹、葡萄弹,还有落点爆炸的开花弹。为削弱英方的优势,水师冒着从天而降的弹雨,从三个方面向英船逼近,对其展开拼勇决死的近战。
在一号船,参将挺立在船头,镇定地发号施令,对落到身边的弹珠弹片视而不见,毫不在意。他知道,当敌人的炮弹从头顶飞掠而过得时候,就是考验指战员作战素质和定力的时候,越是镇定,对战况的帮助越大。
说是迟,那是快。雪片般的炮弹从天而降。
“大个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突然有水兵大喊一声,原来是炮手大个子中弹了。水兵们赶紧将他挪到船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这时,传令官陈瑞龙已经主动顶上了大个子的跑位。继续跟另一位水兵熟练地装弹反击。正当陈瑞龙装完第四发炮弹的时候,厄运来了,一颗炮弹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打中陈瑞龙所在的跑位,刹那间,陈瑞龙倒在血泊当中。
这一幕刚好被赖明峰看在眼里,他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抱住了这位与他朝夕相处的传令官陈瑞龙。眼泪刷刷地掉了下来。
“瑞龙!你挺住啊!”赖明峰看着血肉模糊的陈瑞龙,哽咽地说道:“瑞龙,你是你父亲的好孩子,也是我的好兵!你别离开我们,好吗?”
“参将!对—不起了!以后我没法跟着您鞍前马后了!能够为国家捐躯,我不后悔!能够跟着参将驰骋沙场,我这辈子也值了!…”话未说完,就没有了呼吸。
“给老子狠狠地打!”赖明峰一下子悲愤交加!要求大家狠狠地揍敌船,为他的爱将陈瑞龙报仇。
在旗兵欧仕乾的转达下,其他水师战船也得到了陈瑞龙阵亡的消息,大家在赖明峰的指挥下,炮弹像雨点般往英军指挥船“路易莎号”倾泄而去。
可此时,作为旗兵的欧仕乾也暴露在了敌舰的射程范围之内。但见得一颗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竟然从欧仕乾的肋下呼啸而过。可怜的一位专业旗兵就这样为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炮弹的余威,竟然把赖明峰的望远镜也炸飞了出去,掉进苍茫的海水中,再也不见。
敌军阵营也不好过,透过望远镜,赖明峰看见,敌军指挥舰“”路易莎号”似乎被大清水师愤怒的炮弹给一一击中,庞大的船体在海水中不断的翻滚,逐渐往下沉没。
英军的哭声、喊声,还有呼救声,此刻响彻天际!
不知是惊吓得傻了眼,四艘英国船都停了火,还是以沉就对同伴表示哀悼,三艘水师船也停了火,海湾一时变得死样静寂。
其实,静默中各有所为。
率小船逃离险境的义律,惊魂甫定,就向在港湾外压阵的“窝拉疑”号主力舰和“威廉姆堡”号武装商船发指令:立即前来参战。
赖明峰则命令各师船官兵救护伤员,修船补漏,搬运弹药,准备再战。同时给九龙山炮台发信号,随时准备开炮。交待完了,他回到小舱,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支因过时而被尘封的最古老的望远镜。心想,聊胜于无。赖明峰心里清楚,一场更大的恶战即将来临。
有诗为证: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